不過數日，明遠侯卻蒼老了幾歲似的。

遠遠瞧著他那因閃躲不及而瞬變局促的面容，林初曉冷哼出聲，收回不屑的目光。

林老夫人的身子已漸漸恢復，待侯爺的態度卻大不如前，且今天早上林初曉剛得到消息，老夫人已決意離京都。

好好的住在侯府大院裏，動輒千呼萬喚的照顧誰不想要？

林老夫人這突然的決定，招惹來不少非議之聲。

畢竟明遠侯跟老夫人並非親生母子，林老夫人是個老油條了，旁人送來關懷和慰問時，她隻說自己想到幽靜的山林去養老，那裏可避開凡俗的世事，至少能夠安樂餘生。

這話裡的含義可就多了，養在明遠侯府便不能安樂餘生了？

於是乎，在林老夫人快速打包行囊，即將啟程的檔口，明遠侯少不得被人指指點點。

人都說這位侯爺表面上裝的孝子如親生，實則對老夫人十分下得去狠手。

至於狠手如何下的，為何要下，那就是聽者的各自發揮了。

皇帝走後，剩下的喪儀都很走程序，點到為止，林初曉和祁邵琰作為僅剩的兄嫂，自然要撐著到最後，原本林初曉也是這樣打算的，但卻被風嘯和祁慕南突然送來的消息給打斷了。

得知宮外的情況，林初曉大為惱怒，「齊元成那個傻子，一到關鍵時候就不帶腦子！先是管東，再是孟姨娘，樓徹再派過來的人，怎麼可能會不謹慎，會留出吃酒宴慶這樣的事情給穿管司鑽空子麽！」

風嘯和祁慕南面色蒼白，「推算著時辰，齊元成帶著人已經在宅邸附近，英秦雖然跟了上去，但他一人之力，根本阻止不了什麼。」

林初曉原地踱步，心跳如同擂鼓。

京都周邊齊元成能調動的三部人手不到千人，如果是普通的場地對峙，未必會落入下風。

但偏巧是在對方的地盤，倘若今天的一切當真是對方佈置好的，那麼宅邸裡畢竟是陷阱重重，齊元成就是去送死的。

「我這就給上官遞消息，隱品閣的勢眾，隨你調動。」一隻大手沉沉的搭在林初曉肩頭，她心下一定，舉目望去，對上祁邵琰深邃的眸子，他淡淡勾起嘴角，沖著她點了點頭，「去吧，這裏交給我。」

話音落，拎起祁慕南的衣領，輕飄飄將小人兒提了起來，「倘若你七嫂有什麼萬一，拿你是問。」

祁慕南雙腳騰空，尷尬的動了動脖子，擠出一抹訕訕的笑，「不敢不敢。」

……

龍榻旁，景仁帝剛喝下半杯藥茶，忽的眸光一凜，「你適才說九皇子與琰王妃一同出宮了？」

下手處的小太監呈叩拜的姿勢，回稟時雙手還在顫抖，弱弱的應了一句，細緻描述道，「小的親眼所見，為著陛下囑咐定要看顧好九皇子，所以才格外留意的，常跟著九殿下的風嘯也陪伴在側，三人同上了一輛馬車，一路朝西去了，也不知是去做什麼，小的出不了宮，只能速速來回稟陛下。」

景仁帝眼波流轉間，漾過一抹異色。

齊公公說道，「陛下，九殿下從前就總喜歡到琰王府去品嘗王妃下廚的菜肴，王妃待九殿下也向來寬厚，想必是有什麼原因的吧。」

「將今日值守的禁衛軍叫過來，朕要親自問問。」

半刻鐘後，禁衛軍站到了殿中央，給出的理由卻是令在場人皆是一愣，「九殿下說，有一處的甜點是羨王殿下最喜歡的，但那家每日隻賣幾個時辰，午後大概是要關門的，今天若是錯過了，明日再買來供奉就來不及了。」畢竟儀典是今天，若真的有誠意，就該趁著儀典還未完時拜訪。

「那琰王妃，又為何要同去？」景仁帝狐疑問道。

那禁衛軍拱手，「啟稟陛下，小的從旁聽了一耳朵，似是琰王妃對那點鋪子的老闆娘有恩，曾搭救過那家老闆娘唯一的侄子，所以老闆娘有話，但凡是琰王府要的吃食，哪怕是三更半夜，她也會現張羅著給做出來。」

換言之，這對兒叔嫂失去給羨王湊祭品去了，琰王妃賣一個人情面子，祁慕南負責跑腿兒。

景仁帝心頭的疑慮漸漸消退，可還是不太放心，揮退人手之後，吩咐齊公公，「派人去那鋪面看看，老九跟琰王妃是否真的去過。」

齊公公深深躬身，下去指派人手了。

……

穿管司從沒有過今天這樣大的動靜，一部二部三部同時動作，在林初曉和榮娘等人於招興茶館匯合的時候，宅邸那頭的齊元成已經下了對宅邸包抄的命令。

千餘部眾躍過院牆衝進去，原計劃是分成三個部分，一隊把守各個大門，一隊去副手所指的關押人手處解救兄弟們，一隊去宴慶聚酒處拿人。

可他們跳進院子就發現不對了，按道理至少得碰見一兩個巡視的，可即便大門裏側都沒有半個把門的。

這不對勁。

齊元成頓時發覺不妙，不等觀察周圍情況，隻覺腳下一松，牆根內側他們所站之處竟驟然間地陷起來，細看之下方才明白，是原本就虛擺著的一塊薄磚，在按動機關按鈕之後，薄磚撤走，塵土下沉，露出內裡很深的一道溝渠，而溝渠的正下方，則是一把把利刃尖刀。

「不好，有陷阱！快撤！」

齊元成冷喝一聲，周遭卻已被哀嚎聲覆蓋了。

他是個反應快的，隻稍稍改變雙腿的方向就從溝渠中反跳出來了。

不等他確定兄弟們的情況，牆內開始一道道利箭射出。

他劈劍當箭頭，乒乒乓乓的聲音中，又是一陣陣哀嚎聲。

觸目的是倒地不起的兄弟們和漸漸染紅了綠草地的血跡。

齊元成罵了一聲，心底深處已被滿滿的負罪感所代替。

這一刻，他恍然大悟，榮娘和英秦的懷疑是對的，自己那個副手約莫已策反了。

因是與他出生入死過的兄弟，所以他不願接受罷了，這事兒若是發生在別人身上，他作為局外人，想必能夠一眼看穿。

「隻緣身在此山中」唯有此解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