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老夫人的壽安苑坐落在凌相府最舒適的底端，瀕臨後花園，又清凈宜人。

來往伺候的人都是府裡的老人了，因為凌老夫人性情寡淡，所以這院子平素裡的規矩也甚嚴，沒什麼事兒不得嬉笑打鬧，往日裡安靜的彷彿無人之境。

傍晚時分，老夫人吃過飯後在院落裡散步，應媽媽端著茶盞到主子跟前，伺候的很是周到。

主僕倆正要說什麼，忽的聽到一陣尖銳刺耳的銳器聲，「嗖」的一道聲響之後，那散發著銀光的東西刺入了院中央的一根老樹樹榦上。

應媽媽幾乎是下意識的擋在了老夫人的跟前，戰戰兢兢看過去時，眼睛都發直接了。

凌老夫人微眯起眼睛，「已是活到這個歲數了，就算一朝去見了閻王也值得，用不著這樣慌張。」語畢，鎮定的起身去取那利箭。

應媽媽麻利的跟上去，將利箭上別著的一張小紙條取下來，展開給凌老夫人看。

紙條上的字跡很工整，不過幾個字而已，內容卻足以震動利箭穿行而過都無所動容的凌老夫人。

應媽媽的額頭上漸漸噙出了冷汗，不敢去看凌老夫人，只有意識的放淺自己的呼吸。

許久，老夫人將紙條團了團，「不管這是誰發來提醒咱們的，此事都得好好調查調查了。」

應媽媽的目光在被老夫人撕成碎屑的紙片上劃過，「當初三小姐回府，老夫人和夫人先行看過，後相爺親自查問的，單從樣貌上看，三小姐跟小時候也無甚差別，容貌上是有幾分相似的。」

對比過往那些找上門來尋親的，林初曉算是長相上最接近凌夫人和凌天冬的了。

凌老夫人若有所思的看著遠方的彎月，「相府……怕是要不太平了。此事暫且不要告訴相爺和夫人，咱們暗中查著，等有確鑿的證據了，再說……」

應媽媽應聲，扭頭間忽的看到院門外不遠處漸行漸近的身影，暗道：真是說曹操，曹操到。

林初曉帶著衛晴，提著剛抓好的幾包葯，滿臉帶笑的站在壽安苑門外，「祖母，上次給您調理的藥方，我算計著該是吃完了，所以調整了幾味葯，這是新抓的，應媽媽抓了葯之後，您可得按時服。」

老夫人眉眼神色未改，讓應媽媽接下了。

往常林初曉過來時，都很少進入院子裡，所以遞完東西之後轉身就要走了，卻聽到老夫人的聲音，「來都來了，陪我下下棋吧。」

林初曉跟衛晴交換了一個眼神，乖乖進去了。

應媽媽也剛好跟老夫人目光交匯，恭順的將林初曉迎入正室，便借口去斟茶，放下藥包徑自出了院子。

棋下到近半的時候，應媽媽回來了，身後還跟著個身背藥箱的老者。

對方看似五六十歲了，後背微躬，神容很恭順，面對凌老夫人時更是敬意滿滿，先是見禮，緊接著凌老夫人介紹了一番，原來多年來都是這位老者為凌老夫人調理身子。

此人名叫方茴，本地人，醫術不低，因為性子執拗，彼時曾在太醫院任職過一段時間，但不失混官場的料，就退下來了。

後機緣巧合被凌老夫人遇見，凌老夫人還為他介紹了不少官戶老夫人的生意。

方茴在聽說凌老夫人上個月所用的調理藥方竟然是林初曉開的時，驚訝的兩條老眉毛差點飛到發跡線上去了，「真是能人出少年啊，三小姐的醫術，假以時日，不可估量啊！」

林初曉對溜須拍馬一向很受用，順帶著也捧了捧對方，「祖母的身子多年來無大礙，便是方神醫的妙手，本該我們謝謝你才是。」

老夫人見氣氛松泛下來了，最後將白子按下，勝負已定。

林初曉這盤棋本就沒怎麼用心下，也沒想跟老夫人較真分出個上下，拍了幾個彩虹屁之後，發覺凌老夫人的神色不大對勁。

果然她很快切入了她的正題，「都說做大夫的能醫人不能醫己，方郎中啊，我這個孫女多年飄零在外，孤苦無依，如今雖被全家人捧在手裡，她自己也略懂醫術，但沒你給診過，我真真是不放心，所以今日，就有勞了。」

林初曉手裡本捏著的黑子瞬間就滑動了一下，差點掉落桌面上，她動作利索的遮掩過了，轉而笑道，「祖母~」很是嬌嗔的撒嬌聲音。

心底深處卻已經開始吶喊了：丫丫個呸的，老太太，耍陰的這是？

但事實必定遠不止如此，林初曉猜測老夫人怕是開始懷疑自己了。

這是情理之中，在這凌相府裡，凌夫人是對林初曉這個冒名者最深信不疑的。源於她內心對於女兒歸來的某種期望和多次失望之後再也不想失望的逃避。

至於凌天冬，林初曉隱隱察覺他對自己的長相有那麼一丟丟的介意，好幾次了，林初曉都在跟凌天冬的相處過程中，捕捉到他目光略過自己臉龐時那陷入深思的神情，似是想到了很久遠的過去，勾起了許多抓不到的回憶。

凌府幾個主子裡，唯一拎得清的就是這位老夫人了。

自己本身就是個冒牌貨，靠著一路經過奉蒼時跟百貞聊天所得，加自己的編造矇混了這麼久已是難得。

老夫人到這會兒才懷疑，已是在林初曉的意料之中。

深知暴風雨來臨的可怕，林初曉也做好了各種準備，所以真正面對這一刻的時候，她倒是迅速的進入到沉靜應對的狀態。

從容的深處手腕，搭上薄薄的錦帕，下頜略昂，等著方老大夫給診脈。

整個診脈過程中，方茴的面色那叫一個出彩，五顏六色千迴百轉啊~

最後撤手的時候，一滴冷汗都從額邊際滑下來了。

老夫人見此狀，不由得深深皺起眉頭，林初曉倒是最愜意的，嘴角微勾的看著方茴，「老前輩，我的身子，如何？」

「一切都好，小姐體魄康健，一切都好。」老大夫機械的應答著，嘴角的笑容都是僵的。

「那就好，那就好。」林初曉又跟凌老夫人寒暄了幾句，便帶著衛晴離開院子了。

衛晴很著急，剛走出沒幾步就拉扯住林初曉的袖子，「怎麼辦？通過把脈會探查出什麼？」

林初曉神色自若的堆起一臉的淺笑，「沒什麼別的，就是生過孩子的事兒，怕是瞞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