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僕幾個正說話，院門外響起咚咚的響聲，衛晴跑去開門，迎了隔壁周家小姑娘進來。

小姑娘眨巴著水汪汪的眼睛，將小竹筐獻寶似的捧到林初曉跟前，「婆婆說了，姐姐的身子不能亂吃東西，這裏是她根據從前經驗寫下的飲食禁忌，或許對姐姐有用，還有一坨是我爹爹上山打的鹿肉，姐姐家裏頭人多，便拿去吃吧。」

待馮鑫將冊子和鹿肉拿出去，小姑娘大大方方的施了一禮，轉身要走。

林初夏叫住她，將三個藥包放回到簍子裏，「這是你文兒姐姐入城順道給婆婆帶的葯。」

周家小姑娘高興壞了，眼眸閃亮的朝著林初曉重重又是一禮，「婆婆自從用了姐姐給的葯之後，身子已經大好了，這陣子晚上睡覺都不咳嗽了，身子也活泛了。婆婆還說，改日要登門道謝呢。」

「不必，婆婆是長輩，登門道謝就是折煞我了，鹿肉我很喜歡，你爹爹若是打的多了便送過來吧，我們就不客氣了。」

周家小姑娘欣然點頭，也許是高興的緊了，連往日裏端著的禮數步子都忘記了，出門時腳跟兒翹得高高的。

「那位周婆婆的眼神，有著看破世事的瞭然，能夠教出這麼禮數周全的姑娘，我猜她從前或許在大家大戶裡待過。」文兒道。

衛晴卻是癟癟嘴，「可能不只……」大家大戶的婆子也有粗鄙無知的，像周婆婆這種面面俱到的，倒更像是宮裏出來的老人兒。

林初曉深有同感，所以她才在刻意跟對方保持距離的基礎上，稍加籠絡，每每遞過去藥方之後，還會適當的收受一些人家的小賄賂，以作有來有往，這樣將近三個月的功夫，兩家的關係已經近了不少了。

就是那周婆婆整日裏待在院子當中，從不出門。院子於周婆婆而言，好似孫悟空給唐僧畫的圈圈。

功夫不負有心人，事實證明林初曉對周婆婆的幫忙不是白白付出的。

老婆婆的圈圈禁錮咒，也終究因為林初曉而打破了。

半年後，林初曉生產那日，天空中飄著雪花。

因為在院子裏散步的時候不小心跌倒，所以胎兒早產了。

連原本打過招呼，準備過一陣子就接到家中來住的隔壁村穩婆也沒個靠譜的，衛晴套馬去接時，那婆子正躺在自家炕上，剛喝過酒醉醺醺的直說胡話。

現找已是來不及了，林初曉能醫人給人剖宮產，卻不能給自己身上劃刀子。

在滿院子人急的直跺腳時，周婆婆聽到聲響，走出了她家院門，帶著周家小姑娘來到林初曉的正屋坐陣，也幸虧她來了，保住林初曉和腹中胎兒一命。

足足掙扎了四個時辰，等林初曉渾身汗濕，疲憊無力的幾乎要暈死過去時，一聲天籟般的哭啼伴隨著驕陽漸次拔高了。

周婆婆親自操手將嬰孩洗乾淨，掂了掂重量，包好了之後抱到林初曉的枕畔，「早產的緣故，所以孩子並不太重，但夫人盡可放心，好娃不愁長，只要奶水好，不日便跟吹起來似的。」

一向沉肅端莊的周婆婆少有的露出了笑顏，林初曉太累了，看了眼孩子，罵了一聲，「怎麼醜的跟個猴子似的。」便暈暈的睡了過去。

再醒來已是傍晚時分，她整整睡了一天。

衛晴和馮鑫等人萬分愧疚，連著送了許多厚禮去周婆婆家中，還在陳家村找到了一個奶娘，直將自家小公子給餵飽了，娃兒吃的香香甜甜的，一雙未曾睜開的眼睛眯成兩條線，醒時便哼哼唧唧的找吃的，餵飽之後就沉沉睡去，娘倆躺在一個榻上，場景分外溫馨。

那之後，周婆婆每隔幾天便會來探望林初曉，月子裏的大部分吃食都是她下廚的。

也是因為這個的緣故，林初曉身子養的極好，雖是個不太崇信坐月子的人，但按照周婆婆的方法，委實收效甚多。

漸漸地走得近了，林初曉也袒露了心聲，在周婆婆的跟前糾正了自己對外人的說法：「我跟夫君沒有辦過正經的婚事，說起來這個孩子，其實是來歷不明的。」但她一個婦人，就這樣在陌生的地界，為著孩子能夠平安落地，平安長大，也得給孩子一個正經說法。

周婆婆很理解林初曉，畢竟未婚先孕在當世是不被人所容的。

勸說了一會兒讓林初曉心寬，周婆婆欲言又止。

林初曉是從來不做賠本兒買賣的，之所以用這麼多自相挖苦的大猛料來填補跟周婆婆的聊天內容，那都是因為她想聽周婆婆的半生經歷。

直覺告訴林初曉，這個閱歷甚多，且有可能有過宮中經驗的老嬤嬤，對自己接下來的日子，或許會有幫助。

當天周婆婆並沒有多說什麼，但是次日，在林初曉再次暴露自己的猛料，曾少時學醫，並且出師坐診，但因為一次藥方用錯了差點害死人，所以被世人所不容，便再也不敢給人看診了。

她連著踩了自己兩天，終於換來了周婆婆的傾訴。

她竟然真的是宮裏的嬤嬤！

林初曉聞聲連連感嘆自己命好，竟然這也能壓到寶，一邊拍著睡熟的兒子，一邊眨巴著好奇的大眼睛等著聽周嬤嬤的生平。

原來她曾是原太康朝某知州府夫人的填房，跟了夫人和知州半世，甚至沒能混上個姨娘的位置，也沒個一兒半女，就在州土被慧元帝佔領之後，周嬤嬤入宮開始伺候皇上，因為人牢靠，且話少手勤快，便十分受皇后重用。直到兩年前，她身子不爽利，便辭謝皇后，告老還鄉了。找到八竿子方能夠打著的一個遠房侄子，認成了母子，便來到這陳家村落了腳。

往事一幕幕，如過眼雲煙。

周嬤嬤目光深邃的望著窗外，不知在想著什麼，久久沒有回神。

等她再看向繈褓中的小娃娃時，已是滿臉的喜色，「夫人的面相好，小公子的面相更好，你們母子二人的福氣啊，就快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