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的時間，足以沖淡任何事了，卻從未沖淡那張面孔在荊向宸腦海裡留下的印記。

他跟左丞相府一樣，致力於尋找那姑娘，凌家更是心情像是過山車，忽上忽下，原本一年前在見到荊向宸的信件後，凌夫人已經高興的開始掩面而泣了，不曾想最後卻是普樂一場空，聽到煜王府來報說那姑娘自己跑了，激動的跟什麼似的，當日便遞了丞相府的拜帖，登門荊家當面也要問世子一個明白。

荊向宸十分慚愧，雖說自己是好心，但卻太著急透露消息了，以至於放大了沒能保護好「楚曉」姑娘而讓她逃走的不到之處。

他為著凌夫人的慈母之心，便將跟「楚曉」姑娘相遇的細節說了兩遍，刻意避開了做手術那些個不太好說明的事件，隻著意誇讚林初曉的言行舉止都很落落大方，待人處事也十分知禮。

聽的凌夫人又是一陣悲從中來。她膝下共兩女一子，大女兒和二兒子都已經成家了，唯獨小女兒，是哽在她喉嚨多年的一根刺，拔不得，吞不得。

在凌夫人的強烈要求下，荊向宸從記憶深處將林初曉的面容搬到了紙上，雖有一兩分是拘束在二維的無法展現，但已經有八九分像了。

凌夫人本就是個美人坯子，因著多年思念女兒，心緒難解，所以在上了歲數之後才衰老的極快，現韶華已盡，看著紙上那輕妙的身子和姣好的面容，忍不住拉著煜王妃的手哭泣。

也是那日開始，丞相府明著跟煜王府攤開了，感謝煜王一家子為了凌家女兒所做出的一切，如今歸期未定，也不能一直耗著人家兒子不肯撒手。

煜王妃聽了當場淒楚起來，陪著凌夫人哭了一會兒，心結卻是了了。

全沒想到，自己那個倔脾氣的兒子，卻並沒有從這件事情中走出來，知子莫若母，那之後煜王妃每每看到荊向宸想著各種辦法推脫給他相好的姑娘時，就有所預計了。

但真較起真來，父母是拗不過孩子的，有一次煜王氣結了，吵嚷著捆綁也要把荊向宸捆入洞房，次日荊向宸便不見了，留下書信說去奉蒼待一段日子，若是想娶哪家姑娘父母隨便做主吧，只要那家的姑娘願意自己拜堂，他也沒什麼意見。」

煜王當場氣的嘴角鬍子差點任意飛翔，卻也知道自己兒子的個性，他說的出就辦的出來。

現在僵持著，已是通照陽城都知道的，倘若再連累上哪家貴女一輩子，那真是要丟大人了，搞不好還要傳出煜王府世子有什麼怪癖的爛謠言。

煜王頭痛之際，逼迫荊向宸的動作也緩了許多，荊向宸在奉蒼待了兩個月後返回照陽城，那之後煜王和煜王妃便開始將催促的功夫下到荊向宸身邊的人上，幾個小廝幾乎被耳提面命，兩面夾擊。

如此，捱到了今年冬來，或許是荊向宸的赤誠之心足以感動上蒼，三日後，他便在大街上看到了「楚曉」姑娘的身影。

正是一場春雪之後，荊向宸照例在巳時一刻出府，沿著府門前的小巷子拐至最近的茶樓，同展英飛和懷樂一起喝茶。

就在距離茶館幾百步遠時，看到前方圍堵著很多人影，似是一個十字路的拐角處，兩個馬車相撞之後，有人衰落馬車造成重傷。

圍觀在外圍的百姓們小聲嘀咕著，荊向宸是不喜歡湊熱鬧的，便也沒在意，準備帶著小廝從旁邊穿過去，就在跟人堆兒距離最近的時候，他聽到了議論聲，「當真是個奇女子啊！據說剛剛這女子已經摔沒氣兒了，被她三兩下就給救過來了！」

這話一出，荊向宸下意識頓住腳步，小廝沒防備，一個趔趄撞在了荊向宸的後背上，磕的額頭生疼，「世……少爺？您怎麼停下來了？」眼看著人越圍越多，如今連靠邊的位置也快被沾滿人了，若是再在這停留一會兒，怕是都穿不過去了。

荊向宸沒理會小廝的問話，當即親手去撥弄前方的人，「別圍在這裡了，官府的衙兵就快來了，該做什麼便做什麼去吧！」

百姓們瞧著說話的是個錦衣華服的公子，知道天子腳下貴氣的王孫恭候滿街都是，隨便哪個動動手指，他們便是舉家的麻煩。

又聽說官府的衙兵要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索性知道這裡發生了什麼，該看的熱鬧也都瞧的差不多了。便有一些知趣的人當即退開來。

荊向宸跟前很快就空出來了，依稀能夠從裡側還圍聚的人影之間瞧見最中間跪坐在地的女子的背影。

她側過臉時露出半張被錦紗遮蔽的面孔，隻兩隻晶亮的眸子眨巴著，濃長卷翹的睫毛格外出眾，眸子烏黑不見底，看人時亦是會說話一般靈動。

「按照我剛寫的方子去抓藥，服過之後大概就沒什麼問題了。」話音落，蒙面醫女拍了拍坐在地上的受傷女，那女子連連道謝，捧著藥方上馬車去了。

看起來似是哪個商戶家的千金，雖馬車用料很好，但卻越不過商家該有的規格去。

那蒙面醫女恭恭敬敬朝著周遭人福了福，帶著丫頭便想從圍觀百姓中間穿出去，好巧不巧的就荊向宸前頭人最少。女子便選了靠近他的這條路，當路過荊向宸的時候，目光若有似無的從他面上劃過。

女子稍作驚詫之後忽的躲開了荊向宸的目光，腳步也驟然加快了。

而荊向宸幾乎可以肯定，這就是當初給懷樂診病，並且會開膛破肚之術的「楚曉」姑娘，加之她身後跟著的丫頭沒有蒙面，那就是衛晴。

荊向宸急步跟上去，一把扣住林初曉的臂膀。

衛晴隻手將他前臂彈開，橫步攔在了林初曉的跟前，「你要做什麼？」

荊向宸眯眼瞧著她，「二位，真是讓我好找。」

衛晴的樣子後知後覺，彷彿才反應過來荊向宸是誰，目光也有些閃躲了，拉著自家小姐就要走。

荊向宸長腿一邁，直接攔住了他們的去路，「既沒做過虧心事，何必要躲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