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著大簷帽的薄紗，林初曉細細打量了那丫頭，二十左右歲的模樣，俏生生的，口齒很伶俐，在自己打量她的同時，她也在偷眼瞧著自己。

甚至一路往會客廳引的路上，都在暗暗觀察林初曉的行止動作。

是否大家大戶出身，但從小姐們的行走做派便不難看出，這丫頭顯然已在衡量了。

左丞相凌天冬，手握著文的左丞相權勢，掌管皇帝冊文、官員考核等事項，用林初曉的已有知識來解釋：那是西決的最高行政長官。

除了文，他還有武，禦賜親封的鎮國公，開國初建立樞密院時，他代為掌管，曾經一度號令軍事，負責軍令調動和人事任免。

如此重臣，怎麼能住在僻靜小巷。

因慧元帝初建國都時，西決的大部分街巷都已人去樓空，所以收歸朝廷之後，大批大批的院子街巷可以撒。像凌天冬這樣的重臣，自不必說了，左丞相府幾乎貫穿了所在的半條街，還是後來皇后位置落實了，凌老夫人主動提出要將部分院子變賣，化成銀兩捐到國庫之中，凌家這麼一轉圜，讓慧元帝大為滿意。

既保持了身為外戚該有的自覺性，也間接的示了忠心。

可即便那會兒獻出了大半的宅邸面積出去，當下剩餘的左丞相府仍然不小。

從林初曉自側門進入凌家，到來到前院的會客廳，足足走了半個時辰，一個小時啊！

若非領路的丫頭怕夫人等的太急了，後頭下意識的加快了一些腳步，林初曉很有種在逛公園的愜意感，當初跟著邵羿住在琰王府的時候，家也沒這麼大。

亭台樓閣、雅院層層、後院各處都是精緻裝飾過的，小橋流水自不在話下，隻當下是冬日，除了部分院牆根栽種了梅花，便是一些松柏比較耀眼了。

前院則氣派恢弘，很有丞相府該有的高雅風範。

就這麼走下來，在那小丫頭的描述下，似乎才僅僅是三分之一的丞相府面積。

林初曉和衛晴主僕兩個握在袖子裏的手都緊了緊，好在眼睛極力掩飾著，曾經在伏商時也見識過皇宮的威嚴浩大，這會兒才不至於顯得過分粗鄙。

總算幾人走入了疑似會客廳的院子，漸有人聲傳出來，荊向宸先一步邁開步子進入廳內，朝著正上手位置的老夫人拱手一禮，又朝著她左邊的中年婦人禮了一下，「晚輩來遲了些，給老夫人和夫人請安。」

「好孩子，什麼晚不晚的，多虧了你呀！」凌夫人已經按捺不住了，站起身迎了上來，話是對著荊向宸說的，步子卻朝著林初曉來了，「你……叫什麼名字？」

林初曉可以捏起部分嗓子，裝出一副怯弱的架勢，「草民楚曉，給凌夫人請安。」膝蓋微彎，躬身一禮，老夫人眼睛很毒，在林初曉的福禮動作上頓了頓，微微眯起眼睛，「聽世子爺說，你是來西決尋親的？」

凌夫人拉過林初曉的手不住摩挲，幾乎想待她將帽子摘下來，趕緊看一看這個疑似女兒的真容了。

這些年上門來仿冒身份的也不是一兩個，每每問道玉佩的事情，都沒有拿得出真正物件的，有的說兒時被拐便丟了，有的說不記得了，個中人物也有跟凌夫人有幾分像的，甚至有一個，幾乎要登堂入室成功入駐了，可就在最後關頭，被凌老夫人敲出了破綻，凌夫人雖然很心痛，但還是放開手，任憑老夫人處置了那丫頭。

自那之後，好幾年都挺消停，大概是丞相府對刻意上門想要蹭好日子的人處置的太驚心動魄了。

直到如今，林初曉的到來，再次掀起了凌府的熱潮。

林初曉應了一聲，彷彿猜到凌夫人的內心想法似的，自顧摘下大簷帽，緩慢抬起一半的頭，「回老夫人，草民的確是來尋親的，自小並非長在照陽城，而是伏商的京都城。」

這話一出，屋內一片嘩然。坐在下手處的幾個小姐、少爺聲音最是響亮，「你竟是伏商人？」

「那這事兒可不太好辦。」

凌夫人顯然是個視覺動物，全然沒有聽到林初曉關於成長環境的描述似的，隻一動不動盯著林初曉的臉瞧，「像，母親您瞧瞧，她跟我長得像不像？」獻寶似的將林初曉拉到老夫人的跟前，凌夫人就差捧著林初曉的腦袋拿到老夫人跟前了。

距離一拉近，林初曉也有機會仔細觀察兩位凌家主母。

老夫人看起來六十多歲的模樣，很年輕，皮膚光潔，隻嘴角耷拉著，所以不笑的時候面相十分的嚴肅。在錦衣的包裹下，更襯得整個人威勢了得，端著上位者才有的范兒。

就這身氣派，說是太后也有人信吧。

凌夫人聲音很柔和，活脫脫一個餓了幾天等在蒸籠旁的乞食者，也不管蒸籠蓋子揭開裏面是什麼青紅瓜棗，只要能吃就行。

林初曉冷眼看著，思緒有些飄，想到百貞如果經歷這樣的一幕，會是何種反應。

她倒也不扭捏，大大方方的跟了上去，行止得益，隻面頰上淺淺掛了兩抹紅暈。

「既都知道今日是為著什麼的，咱們就把話挑明了說吧，玉佩，你可帶來了？」老夫人是個理性更甚於感性的人，當即點明道。

林初曉點頭，順著自己脖頸的線將垂釣在衣裡的玉佩拽了出來，凌夫人身旁的丫頭早就將剪子遞上來了。

繩子剪斷後，玉佩先是被送到凌老夫人的手中，緊接著又交到凌夫人手裏。

「裂痕，和這圖案，母親，絕錯不了了！」凌夫人早早預備好的淚水，頃刻間決堤般的傾瀉而出。

下手處的小姐公子們已經亟不可待了，湊合上來想要看一眼那玉佩。

在他們的成長過程中，關於這玉佩的虛實出現過太多版本了，他們曾耳聞目睹過一些，所以對玉佩的真實樣子更是好奇。

凌老夫人很謹慎，在玉佩被盤摸一圈之後，再次拿回來看了一圈，又端詳過林初曉的面容，這才淺淺鬆了一口氣，「玉佩是沒錯，既然你跟夫人這樣投緣，便在府中待上一日吧，等相爺回來再定奪。」

林初曉點頭，同時鬆了口氣，看來：初審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