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你怎麼老是咳嗽，好吵，都吵醒我了。」

「媽，我想買奧特曼，別的小朋友都有，我想買一個！」

「媽，鍋鏟掉地上了，你不撿起來嗎？」

後來，陸沁不怎麼在他睡覺的時候咳嗽了，她會打開門，去外面咳嗽，那個時候很冷，她為了不吵到他睡覺，一晚上都在外面。

第二天他醒來，陸沁帶著口罩，給他做好飯。

當時的他隻覺得她戴口罩不好看，還有她鹽巴放多了，還責備她都不嘗嘗味道的嗎？

原來那個時候的她已經失去了味覺，因為手術取走腎的時候沒消毒到位，感染了的後遺症。

那時的他，沒有爸爸，卻過的並不差。

她疼愛他，他要的，她都會想方設法給他。

她從不像別的小朋友那樣凶自己的孩子。

他在幼兒園和別的小朋友打架，她會去道歉，卻不會像其他家長那樣訓斥自己孩子，甚至打罵。

她從不打罵他，甚至會在幼兒園回家後，跟他講道理：「兒子，在你變得足夠強大之前，不要和人打架，你受傷了，媽媽會心疼。」

不是責備的話，而是心疼。

他僅僅只是劃破了手，她卻哭了。

「兒子，再也不要受傷了！」

她吹著他的傷口，「疼不疼？想不想吃糖？吃點糖就不疼了……」

本來陸沁是很少給他買糖果的，可受傷了有糖吃，他突然起了歪心思。

總是會帶著傷口回來，然後就能吃到糖果。

只是當時的陸沁每次看到他受傷都會哭的很難過。

有一次，陸沁發燒了。

他本來想讓陸沁給他買好吃的零食，可陸沁燒的迷迷糊糊的。

他好不容易才把她叫醒。

「媽媽，你還要睡多久啊？」

「乖兒子，餓了吧？媽媽給你做飯……」

她炒菜的時候，鍋鏟掉在地上了。

「媽媽，鍋鏟掉了，你不撿起來嗎？」

他覺得媽媽有點怪怪的。

然後就見她突然倒了下去，就那麼毫無預兆的摔倒在廚房的地板上。

「媽媽！」他嚇到了，小手搖晃著她，「媽媽，媽媽……」

她的臉色很可怕，白的很嚇人。

他怎麼叫她都叫不醒。

「媽媽，媽媽……」

只有幾歲的他完全不知道媽媽怎麼會突然這樣。

他的哭聲驚擾到了鄰居。

鄰居幫忙下，陸沁被送到了醫院。

「她的臟器已經全都衰竭了。」醫生還說了一些官方的話，他聽不懂。

「怎麼會這樣……」

「醫生叔叔，我媽媽她怎麼了？」

他搖晃著醫生的胳膊，醫生嘆息：「這個孩子沒有父親，媽媽又過世了，還是送孤兒院吧。」

「我媽媽她去世了？是死了嗎？她，死了嗎？」他嚎啕大哭，「我媽媽沒死，你騙人，她剛才還說要給我做飯的，她沒死……」

「孩子，你媽媽她送來的時候已經去世了，她……活著也是受苦受難，死了其實也算解脫了。就是可憐你一個人孤苦伶仃。」

或許是從那個時候起，他改了性子，變得孤僻，話少，變得不和人交心，變得冷酷，冷漠。

…………

面前的女人，提到雙胞胎孫子和她兒子的時候滿臉幸福的模樣，很刺眼，刺眼的讓他心裏被掩埋很久很久的痛苦被挖了出來。

陸沁當年，到底是怎麼過來的？

「那家黑心診所，在什麼地方？」陸余對女人開口問道。

女人佝僂著腰，過去了那麼久，她似乎還是很恐懼那個地方，渾身僵硬，有些發抖，「都過去好幾年了，估計早都搬走了……」

女人不知道這個年輕小夥子為什麼會問這些。

「小夥子，你也要去賣腎嗎？你看著年紀輕輕的，怎麼會這麼想不開？我那個時候是完全沒辦法了才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女人試圖勸說陸余，陸余卻搖了搖頭，「你只需要告訴我在什麼地方，謝謝你，這對我非常重要。」

女人間陸余面色不容置喙，已經拿定了主意要找到那家診所，她隻好道：「是銀華街十四號巷子的一家診所。」

一天后，陸余掌握了所有關於那家診所的一切消息。

診所雖然改了名字，但看到那些交易者傷口的照片，幾乎和陸沁的一樣。

像一條醜陋的蜈蚣附在陸沁的腹側。

那時候的他年幼無知，睜著大眼睛問陸沁：「媽媽，你腰上有條蜈蚣，好可怕……」

那個時候的陸沁表情有一片刻的愣，又有什麼痛苦的神色一閃而逝，只是對著他，她永遠都能露出笑容：「乖兒子，這是媽媽新弄的紋身，多看看就不會覺得怕了，還會覺得挺酷的呢！」

「那媽媽下次紋身弄個奧特曼好不好？」他並沒察覺到那蜈蚣形狀的「紋身」已經有了清微化膿的跡象，只是充滿好奇的對陸沁建議。

陸沁點頭：「好，聽我乖兒子的！」

「媽媽，明天還吃牛排好不好？」他在幼兒園裏，其他小朋友吃的牛排，他也想吃。

「好，吃牛排。」對於他的要求，她永遠都不會說不。

只是，那時候的他，完全沒留意到，家裏面除了他的玩具和零食之外，一貧如洗。

而陸沁的身上，永遠穿來穿去就那麼幾件衣服。

那時候的她明明不過二十多歲，卻顯得面黃肌瘦又蒼老。

後來她不在了之後，他才理解到。

他以前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日子有多麼珍貴。

他的媽媽沒有別的那麼那麼光鮮亮麗，卻永遠滿足他的需要，每年都會給他置辦新衣服，他過生日，她會給他買蛋糕慶祝，還有生日禮物。

只是她答應的，永遠也不會離開他，卻仍是食言了。

是因為他，因為想讓他吃的好穿得暖，她居然去賣掉了一顆腎。

那個窮困潦倒的女人，沒有什麼本事，又帶著他那樣一個拖油瓶，她又想多陪陪他，又想賺錢養活他，談何容易？

她是那麼愚蠢又笨拙的一個女人。

日記本裡，記錄的最多的，就是他這個兒子。

「今天是小陸余的一周歲生日，一年前生下他的時候，他還不足五斤，太瘦小了，我看著他只有巴掌大，很心疼，我發誓，我一定會好好對待這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