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綰站在那兒，覺得自己聽錯了：「陸總什麼意思？」

「你聽清楚了。」陸薄川看著她，聲音篤定，目光沉邃如深諳的潭，他整個人往後靠過去，每個字都像是帶著重量：「綰綰，我們談談。」

人來人往的大街上，陸薄川的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的叩著宋綰的心弦，衝擊著宋綰。

宋綰站在原地，心裡捲起了一陣陣的巨浪，她被那巨浪衝擊得心房都在震顫。

不知道過了多久，幾乎是有些心慌的，宋綰說：「我不太明白陸總的意思，什麼孩子的護養權？我不記得我有什麼能和陸總扯上關係的孩子！」

陸薄川一手用力握住方向盤，他怕控制不住自己，還是點了一支煙來抽。

打火機「噌」的一聲，火光照亮他的臉，讓那張臉顯得更加驚心動魄的冷峻絕艷，而火光裡，他長睫覆蓋下的那雙眼蓄積著一團幾欲毀一切的暗火，更是沉得駭人。

陸薄川一手夾著煙，手指輕扣在方向盤上，他說：「綰綰，我給你一天時間，明天晚上八點，星耀國際酒店，我到時候會把合同帶上，如果你有疑問，我們可以一個字一個字的談。」

他最後一個字落下去，宋綰覺得自己都沒有辦法喘氣。

陸薄川說：「上車，我送你回去。」

宋綰根本不敢上車，她只要一想到陸薄川的話，就覺得害怕。

宋綰細白的手指狠狠的攥著，她喘了一口氣，說：「不麻煩陸總，我自己可以回去。」

陸薄川眸色更加冷沉下來：「綰綰，別和我擰著來。」

——

宋綰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酒店的，她根本不敢上陸薄川的車，站在那兒和陸薄川對峙了很久，空氣裡都瀰漫著一種劍拔弩張的氣氛。

但宋綰沒妥協，她最後還是自己打了一輛車回酒店。

宋綰回到酒店的時候，顧兮不在，不知道去了哪兒。

這時候宋綰之前負責的一個項目的負責人打來了電話。

宋綰定了定神，將電話接起來：「黃總。」

黃加平那邊負責的是一棟學校的宿舍樓，這棟宿舍樓工期差不多四個月，當時是宋綰和另外一個建築師去做的溝通，出了設計圖，做了圖紙會審後，和甲方打交道的事情就交給了宋綰。

現在那邊的工程已經在組織竣工驗收。

前陣子宋綰就一直在負責他們公司的竣工圖紙。

黃加平說：「這次質監站的人來檢查，電氣那一塊兒現場施工和圖紙不符，質監站的人要求整改或者出一份設計變更圖，我們這邊溝通了一下，整改的話是不可能的了，要麻煩你們那邊再出一份設計變更圖。」

宋綰說：「你等一下。」

她把隨身攜帶的筆記本電腦拿出來開機，然後找到宿舍樓的文件夾，找到電氣部分的圖紙，問：「具體是哪個部位？」

「地下室部分的電氣房。」

宋綰把地下室的圖紙打開，找到黃加平說的那個部位。

「怎麼改？」宋綰問。

黃加平這邊把情況和宋綰說清楚，變更的東西不是很多，而且只是一棟單體宿舍樓，工作量也不是很大，宋綰說：「我知道了，我會儘快處理的。」

「這個事情比較急，學校方面一直在催著驗收，這個工程本來就已經拖了工期，再不驗收，到時候和施工單位扯起來也麻煩。」

「好的，我這邊會儘快處理。」宋綰說：「等處理完，我再給你電話。」

和黃加平打完電話，宋綰就開始修改甲方那邊的圖，一直改到差不多十二點，一邊修改一邊還要在微信上和甲方溝通細節，等忙完，宋綰肚子餓得不行。

她把圖紙打包發給陸崢，讓陸崢找人曬圖蓋章。

陸崢這時候也在加班，給她回了個OK的手勢。

【宋綰：甲方那邊催得急，這個蓋章的流程盡量快點。】

【陸崢：哪個甲方爸爸在催圖紙的時候不急？不急我這時候還在加什麼班？】

【宋綰：好吧。】

【陸崢：對了，告訴你個消息，顧思秒回來了。】

宋綰：……

宋綰有點心累。

【宋綰：回來了，然後呢？】

【陸崢：你也知道，她這個人有點茶茶的，就坐我旁邊，我壓力有點大。】

宋綰回：【你閉嘴吧！你壓力大，被她甩了還要去追她？】

【陸崢：她家裡有個雙胞胎姐姐的事情你知道嗎？】

宋綰有些愣，她還真不知道。

【宋綰：所以？】

【陸崢：哎，你不知道，我和她姐姐，以前在高中的時候，做過同班同學，就……一起複習過，然後顧思秒那個綠茶，以為我和她姐姐有一腿，就勾引我，勾引完了就甩，這次她家裡不是出事情了嗎？我路過，剛好遇到她姐姐，就聊了兩句，被她看到，回來就一直陰陽怪氣的，讓我錯以為是我勾引了她，然後甩了她，我踏馬真的……好想揍她。】

【宋綰：有點同情你。】

【陸崢：算了，不說了，她又來找我了，好踏馬累。】

【宋綰：給你點跟蠟燭。】

宋綰回完，放下手機，揉了揉眼窩。

不光陸崢覺得累，她也覺得累。

不光累，她還餓，但是又沒有胃口，不怎麼想吃東西。

可是她一空閑下來，就忍不住想起陸薄川。

這個晚上，宋綰一個晚上都沒怎麼睡，她好幾次起來，想打電話給蔣奚，或者給周竟，問問有關孩子的事情，但沒敢。

她一個晚上都在輾轉反側。

陸薄川的話，每一個字都像是釘子一樣，釘在她心上，讓她拔都拔不出來。

宋綰心裡慌得不行。

半夜兩三點的時候，顧兮才從外面回來，身上帶著酒氣，不知道喝了多少，神志有些不清醒，一回來就衝到馬桶那裡吐。

宋綰本來不想多管，但是顧兮弄出來的動靜太大了，讓她心裡煩躁。

顧兮在廁所吐了很久，就沒了動靜，宋綰怕她出事，也怕明天她起不來，影響公司的進度。

她現在隻想趕緊把這裡的事情搞定。

宋綰開了燈，去到洗手間，顧兮吐完趴在馬桶上，像是睡著了。

宋綰把她扶起來，顧兮被她折騰醒了，抬眼看她，宋綰說：「顧主管，去床上。」

顧兮一把將宋綰推開：「不用你管。」

宋綰站在原地，幾乎要壓不住脾氣。

之前在啟泰，顧兮帶了她一陣子，那個時候宋綰還是第一次接觸工程，很多東西都不懂，去問顧兮，顧兮也並不怎麼願意教她。

宋綰是在她手底下做事，沒有辦法，只能忍著。

連陸崢都說她能忍，但宋綰也只是笑笑。

心裡當然憋屈，但資歷就是本錢，她在這一塊兒，確實不如顧兮，很多東西只能自己摸索。

她並不覺得有什麼好抱怨。

但顧兮這人有時候也確實過分，要教的東西不教，事情卻又要她做，沒做好就各種難聽的話往外說。

哪怕那個時候宋綰一個人做的事情比兩個人還多，但是功勞卻不是自己的。

後來她加班的時候，江凜看到了幾次，她的處境才好一點。

這會兒她心裡煩，連帶著語氣也開始不好，宋綰臉色冷了下來，說：「如果不是怕你死在裡面，你以為我想管你？」

宋綰說完也不再管顧兮，顧兮醉醺醺的，瞪著她，喝醉了都止不住滿臉的嫉妒和不甘。

宋綰轉回了身。

顧兮竟然也沒過來的意思，最後還在洗手間門口睡了過去。

宋綰在床上翻來覆去，像鬧煎餅一樣，最後還是站起身，將顧兮丟在了床上。

她前幾年因為坐牢和生病的原因，身體底子很不好，等把顧兮弄到床上，渾身都出了一身冷汗。

第二天起來的時候，宋綰明顯沒怎麼睡好，一對黑眼圈不說，眼神憔悴。

顧兮的臉色也不好。

她還沒洗澡，一身的臭味。

顧兮朝著對面床上看了一眼，站起身去浴室洗澡。

幾人從酒店出來吃早餐，江宴看著兩人的樣子，皺眉：「昨晚幹什麼去了？」

宋綰有些心神不靈，腦子都鈍鈍的，說：「沒什麼，有點失眠。」

江宴又去看顧兮。

顧兮有點感冒，她並不記得昨晚宋綰把她送去床上的事情，冷著臉說：「可能感冒了，頭暈。」

江宴皺眉，他們吃完飯還要去開會，他們這邊的方案還要和業主那邊，也就是甲方溝通，勘察部分也還沒有做完。

而且他們手中，並不是只有這一個項目，時間都安排得很緊。

做他們這一行的，前期的事情又多又雜，並不僅僅只是電視上面播放的，建築師在辦公室找找靈感，畫畫圖，丟出去就能建房子。

他們前期要花大量的時間在甲方和相關部門的溝通和會審，以及各個設計工作者的協調工作上。

就算你再有天賦，設計出來的東西業主不滿意，或者是不滿足力學和材料的條件，花了幾個月設計出來的東西照樣給你PASS掉。

江宴凜著眉，看宋綰那樣子，又心疼，語氣還是緩和下來：「你們這樣怎麼去開會？」

宋綰其實根本不敢去開會，但她又沒有辦法，宋綰說：「我沒事，先吃東西吧。」

幾人隻好先吃東西。

宋綰也不知道是心裡有事，還是因為緊張，吃了幾口就吃不下了。

她低頭看了一眼手機上顯示的時間，現在也才八點半，還有差不多十二個小時。

江宴問：「沒胃口？」

「嗯。」宋綰說：「吃得想吐。」

「要不要去醫院看看？」江宴緊張起來：「你昨晚吃了什麼？是不是吃壞肚子了？」

宋綰說：「隨便吃了點，飯菜應該都沒問題，你別管我了。」

江宴說：「你等等。」

說完就往外面走。

所有人都看著江宴，江宴卻沒管。

宋綰趕緊叫住他：「小江總，真的不用。」

江宴沒理她，他的車就停在酒店外面，開了車去醫院買葯。

顧兮嘲諷的笑了一聲。

小周說：「宋姐，要不你就答應我們小江總唄？他雖然比你小，但是會疼人，人又長得那麼帥，當初他進我們公司的時候，我們公司的那些小妹妹都瘋了。」

「你饒了我吧。」

小周笑起來。

醫院離這邊不遠，江宴買了葯很快就回來，他買的時候順便給顧兮買了幾盒感冒藥。

把感冒藥丟給顧兮。

顧兮看了他一眼，其實江宴剛來公司那會兒，顧兮也很喜歡他，但是宋綰來了後沒多久，和江宴共事了幾次，江宴的目光就總落在宋綰身上。

再後來就大張旗鼓的告了白。

顧兮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看宋綰不順眼。

顧兮道了聲謝謝。

江宴說：「不客氣。」

他轉頭，把手上另外的葯拿出來，看了看說明書，按照說明書配好，遞給宋綰：「吃點。」

宋綰說：「我自己來吧。」

她其實知道這和她吃錯東西真的沒多大關係，就是沒睡好，心裡慌。

「要不你上午先睡一下，我和甲方那邊說一聲，下午再過去。」

顧兮臉色很難看：「行。」

宋綰也沒說什麼。

吃完早餐，回到酒店房間，顧兮吃了葯有些昏昏沉沉，也沒去找宋綰的不痛快。

宋綰卻也睡不著，她拿出手機看了一眼，這時候蔣奚的信息發過來。

【蔣奚：情況不太好，病人現在還在重症監護室，大概率是挺不過去了，我這邊比較忙，到時候有空了再和你說。】

宋綰看了一眼，怕打擾蔣奚，就回了個好字。

而蔣奚那邊確實忙，周圍亂糟糟的，全是爭吵聲。

病人大出血，腹腔關不了，後來搶救回來了，但進了重症監護室。

其實夏醫生的反應還算快了。

但病人的情況太特殊。

家屬果不其然鬧了起來，蔣奚和夏醫生這邊都被堵得沒法走。

夏醫生第一次遇到這種醫鬧，一下子就被嚇住了。

家屬不管不顧朝著兩人撲過來，甚至有人還帶了刀。

一刀朝著夏辰捅了過去。

蔣奚反應快，很快就擋了下來，手臂被擦傷了一下。

保安很快過來，將人控制住，然後報警。

院長得到消息，立馬趕了回來，召開緊急會議，會議上，把夏辰罵了個狗血淋頭，氣得差點暈過去。

可夏辰也倔，他在這方面算是個天才，但人也純粹，那院長就是他親爸，他道：「那是病人！我難道見死不救，讓他去送死嗎？我們穿上這套衣服的時候就宣過誓！」

院長臉色是真的鐵青：「你既連累了醫院，還害得蔣醫生跟你一起遭罪！今天要不是蔣主任反應快，現在進急救室的人就是你！現在好了，人家家屬知道他是這個醫院的副主任，還進了手術室，現在全都來找他！」

夏辰臉色白了白，眼睛都是紅的，他其實也慌得要命。

蔣奚到是沒說什麼，每個人的立場不同，他也沒覺得夏辰有哪裡做錯了。

但是做為醫院的管理者來說，這又是一件極其不明智的事情。

這件事不鬧到網上去還好，一旦鬧到網上去，到時候醫院這邊就是各種查。

——

而另一邊，宋綰中午依舊沒睡著，她索性起床去看甲方這邊發給他們的城市規劃圖和任務書。

他們那塊地，附近有個高壓線，到時候吊塔吊很危險，這幾天還要討論出一個方案來。

到時候專家組那邊的人還要過來論證。

討論後估計還得去現場看一看這高壓線的情況。

下午開會去的時候，江宴看到她，皺眉：「你臉色怎麼還是這麼難看？」

宋綰說：「還好，我沒事。」

「那葯吃了沒效果嗎？」江宴拉了一把宋綰，很強勢：「如果不舒服，我們就去醫院看看。」

「真的沒事。」宋綰說：「等開完會再說吧。」

江宴看她堅持，有些不高興。

宋綰仗著比他大，就總把他的話不當一回事，把他當成弟弟看。

但他也沒再說什麼，只是把她身上背著的東西自己拿了過來，說：「你要是實在不舒服，就跟我說。」

宋綰也沒堅持，點頭。

顧兮在後面看著他們兩。

幾人打了兩輛車，在去星瑞的一路上，宋綰的心弦一直綳著。

到達星瑞分公司的時候，看著那棟大樓，宋綰都覺得慌，手心直冒汗。

她和江宴她們先到了會議室，前台客服人員過來接待他們，朝著他們說：「幾位稍微等一下，這邊的負責人中午出去了一趟，大概還有半個小時左右才會來。」

宋綰也沒覺得鬆口氣。

等待的時間越長，心裡的那根弦就綳得越緊。

幾人等了差不多四十分鐘，那邊的人才來，走廊上響起腳步聲，很雜，宋綰的心就跟著提起來。

腳步聲越來越近。

直到會議室的門被人推開，宋綰的心綳到了極致。

很快，她就感受到了一道強烈的視線。

她抬眼，一下子就撞入陸薄川那雙沉斂漆黑的眼。

宋綰面前還擺著筆記本，她心跳漏了半拍，但很快回過神，垂下頭，看著自己的電腦。

陸薄川停頓了一下，高定製的皮鞋踩在大理石的地面上，發出空幽迴響，每一下都撞擊在宋綰心口上，他的目光定定落在宋綰低垂著的那顆腦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