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手機鏡頭晃動當中，顧念之突然瞥見一道熟悉的身影。

她下意識叫了起來：「能不能往左一點，再抬高一些，九點鐘方向？」

妖姬的親戚怔了怔，不過還是按照顧念之說的，調整了手機的方向。

鏡頭對準了大落地窗的方向，窗下有一個小圓桌，坐著四個人。

兩個上了年紀的老人正在下象棋，他們身邊各坐著年輕的一男一女。

女的在外側，男的坐的方位有些巧妙，正好在燈光與窗影的交接處。

並不是坐在暗處，但光與影的配合卻完美掩蓋了他的面容，只能讓人瞥見他高大健碩的身形。

他好像正在跟對面那個年輕女人說話，不知道說了什麼，那個年輕女人突然笑了起來。

她笑得花枝亂顫，精緻的側臉轉了過來，正好對著鏡頭。

綠茶方倒抽一口涼氣：「我的乖乖！這女人誰啊！怎麼長得這麼好看！」

她的美不是那種傳統古夏女人的美，而是眼深鼻挺，膚白勝雪，明艷大氣。

妖姬突然酸溜溜地說：「我這手機這麼高清的鏡頭看過去，她的臉都這麼小，看真人只有更美。」

「你沒開美顏？」曹娘娘探頭仔細查看妖姬開著哪個視頻APP。

「這就是大名鼎鼎的綠斯迪聯邦今年新款的蘋果手機Facetime，沒有美顏，出了名的照妖鏡，誰照誰醜。」妖姬撇了撇嘴，又仔細盯著那女人看了一會兒，咦了一聲，「……你們覺不覺得這個女人有些眼熟？」

「你不說還好，說了我覺得還真是有點眼熟。」綠茶方說著，抬眸看了顧念之一眼。

顧念之本來是伏在妖姬背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她已經站直了身子。

她們四個人的位置恰好就在宿舍的頂燈正下方。

燈光從頭頂傾瀉，顧念之的臉反而被擋在了燈光的暗影裡。

綠茶方看不清顧念之的臉色，不過還是笑著說：「……你們不覺得她跟我們念之有些像嘛？當然，我們念之更好看一些。」

「還真是。」曹娘娘也留神看了看顧念之，再去瞅手機屏幕上那個不知名的女子，點點頭表示贊同，「念之的五官好像是頂配版，那個女人的五官頂多算粗胚。」

「曹娘娘你夠了！護短也不是你這麼護的！」妖姬大笑拍桌，「我們念之雖然是頂配版，但那個女人怎麼也不能說是粗胚啊！人家也很美麗呢！——一個低配版還是當得起的！」

綠茶方最敏感，她察覺到顧念之的情緒有些不對勁，但沒多想，還以為是她們剛才說的話，讓她生氣了，忙站起來攬著顧念之的肩膀，親昵地說：「念之，妖姬和曹娘娘比較誇張，我們不要理她們。我是最客觀的，你比那個姑娘，大概也就漂亮一道黃金分割線。」

她給顧念之捋捋腮邊的頭髮，溫言細語地說：「而且她跟你長得並不像，不過你們的五官都屬於比較立體的那種，所以一眼看去好像差不多。」

「但事實上差遠了。特別是眼睛，你的眼睛又大又黑，純澈晶亮，最好的黑水晶也沒有你的眼睛明亮。她的眼睛很明顯沒有你大。」

「你的鼻子大概是上帝用尺子比著量出來的，增一分則高，減一分則低。她的鼻子山根處略微有些勾，你們注意到了嗎？」

「皮膚就更不用說了，她的皮膚雖然也很白，但很明顯是用了非常熨帖的粉底，裸妝也是妝。這一點瞞不過我的火眼金睛。」

「你的皮膚拿放大鏡都看不到毛孔，細膩自然，白裡透著粉，粉裡顯著嫩，哎呀，真是讓人忍不住想吃一口呢！」

顧念之被她說得雞皮疙瘩都出來了，忙收斂心神，笑著說：「好了，你們別昧著良心誇我了。那個姑娘確實很好看啊，跟她比，我就是一個小孩兒，哪有她的成熟范兒……」

成熟女人的氣質，永遠是年輕女孩沒有的，也比不了的一種味道。

這種氣質是歲月和時間的沉澱，如同好酒，愈久彌香。

顧念之也許是被保護得太好了，她的美貌更多是青春靈動的嬌俏。

顧念之抿著唇，眸光隻盯著手機屏幕裡那個坐在燈光與窗影交接處的男人，看著他不經意就坐到了任何鏡頭的盲點。

這不是巧合，這是他的專業素養。

顧念之在心底嘆一口氣。

她不用看清楚那個男人的臉，光看一個身形側影，她就知道他是誰。

那是她的監護人，霍紹恆。

一看見他，顧念之就覺得自己又開始煩躁了。

她去倒了一杯冰水，再次一飲而盡，問道：「那個女人是誰啊？妖姬你親戚認識嗎？」

顧念之忍了一會兒，到底忍不住，還是問出來了。

妖姬忙著將功贖罪，她是戴著藍牙耳麥跟自己親戚視頻的，當然，她的親戚在那邊也是戴著藍牙耳麥，所以只有手機雙方能聽見對方說話。

顧念之她們說的話，妖姬在那邊的親戚聽不見，妖姬的親戚在那邊說的話，除了妖姬，顧念之她們也聽不見。

顧念之的要求經過妖姬轉達之後，妖姬的親戚在大廳裡轉了一圈，回來躲到一個小角落，怎舌說：「你同學的眼光可真毒！那邊四個，可是今天全場最重要的人！」

「那個頭髮花白的老人，是軍部總部的季元帥，最大的那個！」那人比了個大拇指，然後又說：「頭髮全白的，是元老院的龍院長。那個漂亮小姐，就是你同學想問的那個人，是內閣白部長的女兒白悅然！」

妖姬捂住嘴，驚訝地問：「果然啊！真的是季元帥和龍院長！」

這倆老經常會上電視，大家都很熟悉。

但是白悅然大家都是第一次看見。

「是啊，這還能有假？我剛打聽過了，這裏不少人知道，白小姐剛從別的部門調過來，據說會有重要工作安排。可惜我沒打聽出來是哪裏。不過今天啊，聽說是白部長託付，請季老和龍老幫忙給白小姐介紹對象呢！」

「介紹對象？！」顧念之聽見妖姬的轉述，不由抬高了聲調，雖然極力忍耐，但是神情中還是有一絲隱隱的不安和驚恐，「介紹誰？！」

「……我親戚說是變相的相親。你看見那個男人了嗎？聽說是白小姐的青梅竹馬……兩人從小就認識……雖然看不見他的臉，但是看身形氣勢就知道不是一般人，肯定也很帥！」妖姬朝著那男人的方向瞥了一眼。

顧念之的心情頓時如山體滑坡，跌到谷底，同時谷底又有地下水倒灌，淹得嚴嚴實實，都要發酸了。

她再也沒有力氣掩飾自己的心情，轉身握著手機走到陽台上去了。

C城的夜晚寧靜美好，她仰頭看著天空裏閃爍的小星星，和學校外面架在半空裏的立體車軌，沉默了一會兒。

她無法控制自己，再次撥通了霍紹恆的手機號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