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念之默默消化了一下霍紹恆的話，才把整件事慢慢組合起來。

「……我在德國失蹤的時候，顧嫣然告訴別人，我不是顧祥文的親生女兒？」顧念之像是在自言自語。

霍紹恆點了點頭，「嗯，就是這樣。」

「她是在什麼情況下說出這番話？然後呢？她要達到什麼目的？」顧念之縝密的大腦又開始工作了，一連串的問題問出來，跟在法庭辯論似的。

霍紹恆看了她一眼，唇角藏著欣然的笑意，淡聲說：「要達到什麼目的暫時不清楚。當時是我父親恰好跟她說起你在德國失蹤，我們要以最高規格營救你，然後她表示你命很好，說你雖然並不是顧祥文的親生女兒，但顧祥文疼你就跟疼她一樣……」

他坦然把這件事說出來，果然從顧念之臉上瞥見她一瞬間的怔忡，還有眼底淡淡的失落。

霍紹恆在心中微微喟嘆，忍不住伸手摸摸她的頭，「……想什麼呢？你有我。」

顧念之垂下眼眸，緊緊抿著唇，豐潤飽滿的菱角唇幾乎成了一條細細的薄線，只露出一點淡粉。

她默然半晌，才說：「……這叫命好？這想法也真奇葩。真當我是妹妹，知道我在德國失蹤，連一國安全部門都要出面營救，她不應該擔心我的安危嗎？結果她的第一反應居然是說我命好……然後還是不是還表示她是無意的，她並不知道你們不曉得我是顧家養女？」

霍紹恆笑了起來，讚賞地看她一眼：「嗯，你猜得沒錯。」

顧念之鬱悶了一會兒，然後聳了聳肩，喃喃地說：「這就好了，我本來就不知道如何跟那對父女處好關係，現在這樣也好。」

如果是真的血親，她還得處心積慮勉強自己跟他們不能太生份。

因為他們可能是她唯一的親人。

現在知道她跟那對父女沒有血緣關係，她不由自主輕鬆起來。

「那我的親生父母，在哪裏？」顧念之自言自語，她在車窗上呵了口氣，然後用手指在車窗上無意識地劃出一道道細痕。

霍紹恆心裏一動。

這大概是他第一次聽見顧念之提及自己的親生父母。

因為顧念之沒有12歲以前的記憶，她跟著霍紹恆他們長大，就好像她生下來就跟他們在一起一樣，日常生活裡完全沒有親生父母的位置。

現在，她終於想要知道親生父母在哪裏了。

霍紹恆沉默地開著車，腦海裡又想到了顧念之暈迷的時候，曾經叫過的「爸爸、叔叔」。

她親口說過爸爸是顧祥文，那叔叔是誰？

如果顧祥文是養父，那在她的記憶裡，其實只有她作為養女的經歷？

難道她是很小的時候就被顧家收養了？

霍紹恆隻覺得眼前迷霧又起，本來以為調查清楚的一些事，偏偏指向了意想不到的方向。

還有，他們曾經測過顧念之和謝清影的DNA，證實這倆是有確鑿的親戚關係的。

而謝清影的母親，據霍紹恆所知，是顧家女顧恬，據說是顧祥文的妹妹。

這是當霍紹恆知道顧念之跟顧祥文的DNA不匹配之後，腦海裡浮出的最大疑點。

要麼，顧恬也不是顧家親生女，要麼，這個顧祥文，不是真的顧祥文。

但是如果顧恬也不是顧家親生女，那她的女兒為何跟顧念之有血親關係？

難道顧家兩代養女之間還有血緣關係？

怎麼會這麼巧？

這一連串的疑點在霍紹恆腦海裡回蕩，漸漸指向一個方向。

他們還是應該先查證這個顧祥文的真實性。

……

霍紹恆和顧念之兩個人都在想著心事，這一路直到學校，他們也沒有再說過話。

到顧念之宿舍樓下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了。

霍紹恆停好車，從車裏下來，說：「還沒吃午飯，一起去吃。」

顧念之不僅沒吃午飯，她連早飯就都沒吃。

早上睡過頭了，起來之後忙忙叨叨急著收拾自己，根本沒有時間吃早飯。

後來在霍紹恆和陳列那裏經歷了兩番驚嚇，她現在已經飢腸轆轆。

霍紹恆不提還好，一說吃飯她的肚子就跟著咕咕叫了一聲。

「真的餓了。」霍紹恆點點頭，「去粵菜館，還是鄂菜館？」

這兩家餐館都在B大學校附近，比較方便。

顧念之搖搖頭，神情有些萎靡：「我去食堂隨便吃一點，再過一會兒就要去琦琦家了。」

這時顧念之想到她還沒給馬琦琦的父母買禮物呢。

霍紹恆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麼，說：「那先去吃午飯，然後去附近的倉儲超市買點禮物給馬琦琦的父母帶去。」

顧念之勉強笑了一下，「不用了，我回宿舍把東西放下來，然後去食堂吃飯，再出去學校外面的超市買就行了。你去忙吧，不用管我。」

霍紹恆凝神看了她一會兒，感覺到她隱隱的抗拒，也沒有繼續堅持了，「那好，你去吧。去了之後給我打電話。」

顧念之拎緊了手裏的布袋，表示拒絕：「這樣不太好吧？在人家家裏呢。」

「嗯，隨便你。」霍紹恆拿出手機看了看，「我回去了。」

他轉身上車，並沒有多留戀的樣子，很快汽車發動了，飛快地駛了出去，沒多久就消失在顧念之的視野裡。

顧念之說不清自己是什麼心情。

回頭看了看高高的研究生宿舍樓，她早上離開的時候，還是未婚妙齡少女，回來之後，就變成已婚少婦了。

雖然霍紹恆說如果她三年之後還是不願意，會消除一切資料痕跡，可那只能騙騙別人，騙不了自己。

她自己知道，自己是結過婚的人。

還有，出去的時候以為自己身世大白，回來之後，發現還是一團漿糊。

搖了搖頭，顧念之往宿舍樓的電梯走去。

……

推開宿舍的門，顧念之抬眸看見馬琦琦和一個男人坐在屋裏說話。

那男人聽見門響，回頭看了一下，瀲灧的桃花眼輕閃出笑意，居然是何之初。

「念之，你去哪兒了？」馬琦琦笑著朝她招招手，「你吃午飯了嗎？何教授說跟我們一起去我家吃飯！」

顧念之：「……」

「怎麼了？念之不歡迎嗎？」何之初站起來，看著她清淺地笑。

顧念之穿著一身大紅色羊絨連身裙，寬鬆的鬱金香型袖口襯得她越發嬌俏動人，只是臉色有些蒼白。

「哦，沒有，只要琦琦不介意，我沒意見啊。我也是客人。」顧念之微微笑了笑，按捺住心底不斷翻滾的波瀾。

「我當然不介意。能請何教授去我家吃飯，我們家真是蓬蓽生輝啊！」馬琦琦很快樂地說，走過去拍拍顧念之的肩膀，「你吃午飯了嗎？」

顧念之搖搖頭，「我正要去食堂呢，你呢？」

「我剛吃過了。」馬琦琦又回頭問何之初，「何教授，您吃午飯了嗎？」

何之初看了顧念之一眼，搖頭說：「沒來得及吃，我跟念之一起去食堂吧。琦琦，你得跟你爸媽說，會多來一個人哦！」

「沒問題！我現在就打電話！」馬琦琦笑著朝他們揮揮手，回自己房間打電話去了。

顧念之放下布袋和隨身小包，隻拿了鑰匙和飯卡出來，對何之初說：「何教授，您真的沒有吃午飯？」

「當然沒有。我本來就是來找你吃午飯的。」何之初走在她身邊，「我知道你晚上要去琦琦家吃晚飯，所以午飯可以跟我一起吃吧？」

他是來到這裏之後，跟馬琦琦聊了一會兒天，馬琦琦主動邀請他和顧念之一起去她家做客。

何之初順水推舟就答應了。

而顧念之回來後這一星期，每天都同何之初見面，不是上課，就是討論助教和助理的工作問題。

有時候中午也在一起吃午飯。

因此對於何之初的提議，顧念之只是「嗯」了一聲，就同何之初一起下樓了。

兩人走到學一食堂，要了兩份午飯，端著餐盤在二樓找到一個無人的角落坐下來。

何之初吃了一半，說有事要出去一下，讓顧念之一個人吃。

顧念之沒有在意，朝他揮揮手，讓他自便。

沒想到過了一會兒，何之初回來了，手裏還拎著一個蛋糕盒，放到她面前，笑著說：「念之，生日快樂。」

顧念之哭笑不得看著那粉紅色的蛋糕盒，還有蛋糕上那個小公主一樣的小人，朝何之初點點頭，「何教授有心了，多謝您。」

不管怎麼說，這是她今天的第一塊生日蛋糕呢。

顧念之打開蛋糕盒，見只是小小的巴掌大一塊小蛋糕，鬆了一口氣。

「這蛋糕看著就好吃啊。」顧念之拿起杓子挖了一口，放到嘴裏。

絲滑香濃的味道瞬間充滿她的口腔，確實是無上美味啊！

顧念之的眼眸眯了起來，享受著食物的美味，低鬱的心情漸漸好轉了。

「我找人訂做的，配方獨家所有。」何之初似笑非笑地將蛋糕盒移開，看著顧念之吃得一臉滿足的樣子，說：「看來你還是很喜歡吃這種蛋糕。」

又是那種話裏有話的語氣。

顧念之以前不想問何之初有關自己的事，或者說，何之初說了她也不會信，但是經過德國的事，她對何之初的信任又上了一層樓。

她看了何之初一眼，用紙巾擦了擦嘴，往後靠坐在椅子上，靜靜地看著何之初，然後說：「……何教授，您一早知道我不是顧祥文的親生女兒，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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