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人命重要，還是工分重要？」

秋爽黑著臉對陸流怒道。

從這些人的打扮可以看出，他們應該都是農改分子。

想要表現得好一些，爭取早日脫離這苦海秋爽能夠理解，但是連別人的人命都不放在心上，那就真的太過分了。

「我……」

陸遊還想要再說，但是看到秋爽的怒目，終於咬咬牙沒有再吭聲了。

「陸隊長。」

秋爽知道光靠發脾氣是沒有用的，深吸一口氣，讓自己的情緒也稍微平息一些，「如果王思德真有個三長兩短，你估計也跑不了責任吧。」

「咳……」

陸遊跺跺腳，無奈地點點頭，「那我下個月再來看看情況吧。」

眼下已經入冬，離過年不到二個月的時間，也是拚工分的關鍵時刻，這關係到過年大家能分到的東西，能不能過個好年的問題。

所以他還是有點不甘心，希望能夠有奇跡發生。

「行吧。」

眼見這樣陸遊都不肯放棄，秋爽對他也沒有什麼好印象，也不想再勸說，等一個月後他來再看情況。

「那我們先走了。」

陸遊和一夥人只是隨便對王思德丟下一句便走了。

這也不能怪他們無情，隊裡還有任務，他們必須趕著完成，本來任務就不好完成，現在憑空少了一個人，他們的心情很難好到哪兒去。

「我去場裡把你情況報告一些……」

等陸遊等人離開，秋爽見王思德一副不想說話的樣子，交代一聲，便要去蘇蔚那裡報告情況。

接受一個病人，要關係到吃喝拉撒，自然要場裡進行負責。

說起來，這個年代雖然艱苦一點，但是比較好的是，所有的東西都由國家調配，像王思德這種情況，場裡也要安排好這些。

「謝謝你，秋醫生。」

從頭到尾，閉著眼睛沒有說話的王思德，在秋爽轉身離開的時候，輕聲感謝道。

「嗯。」

秋爽點點頭，心裡有些憐憫他。

來到這種地方，許多人的性格都會發生巨大的改變，特別是那些被冤枉的人，會變得沉默寡言，不願意與人交流。

這王思德不知道什麼情況，但是看得出來，他不太願意和別人交流。

「真的有這麼重的病嗎？」

蘇蔚聽了秋爽的彙報後，有些驚異地問道。

「我又不認識他，幹嘛要為他說話。」

秋爽皺著眉頭說道。

這個年代人有許多優良品質，吃苦耐勞，愛國奉獻，但是卻有一個最大的缺陷，對人本身的權利太過冷漠了。

「行吧。」

蘇蔚想想也是，嘆了一口氣說道，「今年的物資本來就緊張，現在又來這麼一位，秋醫生煩你看緊點，他要是好了就趕緊讓他回隊上去。」

「我知道。」

秋爽丟下一句，頭也不回地走了。

……

「吃飯了……」

王思德留在場裡，他肋骨斷了，大部分時間要臥床休息，不能有幅度太大的動作，秋爽自然也擔負起照料的責任。

可以說除了方便之外，其他的事情基本都秋爽幫他。

當然，秋爽也不是每時每刻都守在他身邊，醫務室裡每天都有事情，她也越來越忙碌，而且每周還要去看望秋衛業他們。

不在的時候，沈雲雲或者蘇蔚都會來搭把手。

差不多一個月下來，王思德和秋爽的關係也慢慢熟絡了。

「你父母他們真幸運，有你這麼好的女兒。」

這一天，不怎麼說話的王思德，看到秋爽過來，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

秋爽每周要去看家人，沒事的時候，也會和他說一些家裡的事情，算是開導王思德吧。

「那又怎麼樣，」秋爽嘆了一口氣說道，「還不是沒有辦法幫他們平反。」

「有親人真好。」

王思德目光朝窗外看去，眼眶有些紅潤。

「對了，你的家人呢？」

秋爽心裡一動，趁機問王思德的情況，希望能夠幫他排解心裡的疾病。

「媽媽死了。」

他輕聲說道。

「那其他人呢？」

秋爽追問道。

「爸爸走得早，我是媽媽一手養大的。」王思德的手在臉上劃過，他是背對著秋爽的，可以看得出來，他應該是在抹眼淚。

「你是怎麼進來的？」

秋爽輕聲問道。

「媽媽身上有病，」王思德陷入回憶之中，「家裡的錢都給她治病了，到最後連飯都吃不起了……」

聽著王思德的描述，秋爽能夠想象家徒四壁的那種情形。

「那天我從點心店經過，看到一個點心很好吃的樣子，」王思德捂著自己的臉，痛苦地說道，「我就想讓媽媽能吃上一點，她……她……她已經瘦得只剩下骨頭了……」

他的肩膀劇烈的顫抖。

「你？」

秋爽瞬間猜測到後面的事情，但是不忍心想象那場景。

「我被抓住了，媽媽……媽媽到最後都沒有吃上那點心……」

王思德拍打著自己的腦袋，他不是後悔自己去偷點心，只是後悔沒有讓母親吃上那份點心，想來他也知道，就算自己不被抓到，老人家也活不久，他單純的只是想老母親走之前，能吃一點好東西而已。

「哎……」

秋爽重重地嘆了一口氣，這是這個時代的悲劇，怪不得哪個人。

如果是物資富裕的社會，家裡窮困，還能說王思德懶惰，可是這個年代，一切都是國家安排好的，想要努力都找不到路徑。

「你要振作起來，」秋爽鼓勵道，「媽媽在天上看著你呢，看到你這個樣子，她會難過的。」

「秋醫生，你真的覺得媽媽能在天上嗎？」

王思德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看著秋爽，這種鬼神的說法，幾乎是他最後的心裡依託了。

但是這個時代，鬼神是禁忌，宣言的人立刻會打倒的。

「嗯，會的。」

秋爽咬咬牙，她這樣回答是很有風險的。

如果王思德將來將這件事說出去，很可能會給她帶來麻煩，但是秋爽最後還是點頭，她相信王思德不是那樣的人。

「謝謝你……謝謝你……」

王思德感激地痛哭出來，秋爽幾乎是這個世界上他最信任的人了，從她的嘴裡說出來的話，雖然明知道是安慰自己，可是依然讓他覺得非常可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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