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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君》32.法華碑案(六)
李檀叫黑衣人挾持著,一同到禦碑亭下的法華碑前。

雲梁的百姓將禦碑亭圍得水泄不通,一乾士兵持刀執銳砌成人牆,將他們攔在禦碑亭外,不許靠近。

陳平坐在一旁,看著手下一鋤一鋤將法華碑鑿出來。

黑衣人死死揪住李檀的後領,咬牙切齒,正欲大喊叫他們停手,不想聽見人群中一聲尖叫。咿咿呀呀從遠至近傳過來,只見從人山人海當中衝出來一個衙役打扮的人,揮舞著雙手,瘋癲般地大笑著。

圍堵著百姓的士兵吼道:「退回去!」

那衙役起刀一把割了自己的頭髮,撒到地上。

陳平正喝著茶,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竟嚇呆了眼睛。

衙役中了邪似的撞向供奉在法華碑前的爐鼎,直撞得頭破血流,大笑著從地上爬起來,顛三倒四地喊著:「佛祖!佛祖!帶我!...脫離苦海——!哈哈哈哈哈哈脫離苦海!」

不知誰大喊一聲:「是中邪了!中邪了!」

李檀大驚,眼見著那衙役站到了爐鼎上,一下倒在香灰當中,香火頭將他的衣裳燒穿,燙到他的皮肉上,零星的火星漸漸在他背上燒起來!

黑衣人驚聲大叫:「不要!」

李檀一窒,手腕翻動就從束縛中掙脫出來。

黑衣人驚著要去擒他,不想李檀縱身上前,將衙役撲倒在地,慌忙中拿袖子撲著火,大喊道:「陳兄!水!」

陳平急火直冒,轉眼尋見一旁祭祀所備的聖水。

水是無根水,前些日雨水初落,剛灌滿了小半缸,陳平力大無窮,上前抱起陶缸,往李檀身上一潑。

李檀倒吸一口冷氣,可算鎮定下來。渾身濕漉漉的,全然涼透,玄色衣裳顏色更深,襯得他臉色雪白。

李檀眉峰蹙起無奈,翻身坐在地上,摸了一把臉上的雨水,氣笑出聲:「這也太狠了...陳兄是想淹死我?」

陳平綳著臉,上前將李檀扶起來,切聲問道:「沒事吧?可傷到哪裏了?」

李檀搖頭,眼睛看向還躺在地上的人。

那衙役背上已經泛出摻著血絲的焦黑,撐著一絲神識,目光迷離地看向法華碑,低低囈著說:「...法華碑,不能動,報應...會有報應的!」

黑衣人疾步上前,跪倒在那衙役身側,將他抱在懷裏,扯下蒙面,哭聲喊著:「敏言!你看著哥,看著我——!」

那喚敏言的衙役癡癡笑著拉住黑衣人的領子,待他靠近了,輕聲說著:「哥,哥...別擔心...我騙他們的...哥,我想幫你,我有用了...」

黑衣人將自己的弟弟抱在懷中,眼淚奪眶而出,咬著牙,恨意滔天地看向李檀和陳平,反手抽刀對準他們:「誰敢動法華碑,我就叫誰死!滾!」

雲梁鄉的鄉民看見平日裏素來和善待人的趙敏言中了瘋症,作出這般癲狂的舉止,定是詛咒無疑了。這回是趙敏言,下次又是誰呢?

燒焦的背脊還歷歷在目,無窮的恐懼化作無窮的憤怒。

一人叫囂著大喊:「對!不能動碑!」

其餘人也有了勇氣,紛紛振臂高呼:「不能動碑!不能動碑!不能動碑!」

聲音如同雷動,人群暗潮湧動,一步一步湧上前來。圍成人牆的士兵持著刀對準人群,可面對蜂擁而來的人群,他們沒有一個敢動刀,步步後退,直至收攏至一處。

陳平扶著李檀,被圍在人群中央,叫士兵堪堪保護住。面對失控的場面,陳平火冒三丈,舉刀大聲喝道:「本官是奉皇命前來移碑,你們想造反不成!」

雲梁的百姓又怎會再聽他說什麼?個個憤怒著一雙眼,甚至有得人開始推搡著士兵。士兵中有一人倒下,人群就像瀉下堤的洪水般湧過來,好似碎石雜落般的腳步踩過那士兵的身軀,痛苦的嚎叫聲被淹沒成低低的嗚咽。

李檀看見,又驚又怒,離開陳平身邊,上前想要將那人拉起來。

許是百姓以為這人是要動手了,不及李檀走近,一群人就撲上前來,抓住李檀的胳膊和領子,紛亂中也不知道是誰沖著他的腹部就搗了一拳。

李檀不防地吃了一記,萬萬沒想到百姓真敢動手。這可是死罪,他們當真瘋了?!

他反手蘊了十足十的力將面前的人打開,撥開人群將那跌倒的士兵扶起來,卻見一隻手迅速撿起那士兵掉落的刀,狠狠地朝著李檀砍下!

李檀抽出貼身的匕首反手格擋出去,眼前突地橫潑出一口鮮血,濺到李檀的臉上。

這一股黏膩濕熱的觸覺,叫李檀怔住,一陣窒息。眼前的鄉民猛地倒下。

紫黑色的身影好似從天而降,鋒利的長劍所到之處皆是鮮血。他們每個人的臉上帶著半口獠牙面罩。面罩上是紅的血,面罩下是狠的眼。

下手狠厲,起落毒辣,訓練有素。

死士。絕對是死士無疑。

李檀從紛亂的人群當中捕捉到幾個身影,他們個個手持刀柄,混在百姓當中,但又不像是來請命的普通人,每一個當中眼露凶光,滿是殺意,見大局已亂,提刀直衝向李檀和陳平。

李檀立刻明白是有人想趁亂殺害朝廷命官,無論出於甚麼樣的目的。但這從天而降的死士又豈是一般人?刀鋒利刃纏在一起,分不清血與光,具溶在昭昭明日當中,

陳平眼見兩股不知哪裏冒出來的勢力纏鬥在一起,一時驚了眼:「什麼人!...你們是什麼人!都住手!住手!」

從紛亂的人群當中,李檀遠遠看見坐在輪椅當中的陳卓,淡著一雙眼,無波無瀾。

待至眼前的人一個一個倒下,死士回身看向陳卓,等到對方輕輕點了點頭,這些人在頃刻間盡數退去。

隻留下兩個陳卓的近侍,將那挾持李檀的黑衣人以及他的弟弟押送到輪椅前。

李檀與陳卓對視片刻,心陡然顫抖起來。

李檀為家國鎖住了心,捆住了身。他視陳卓為知己,皆因羨慕陳卓這雙勝過雲中鶴的眼睛——不為俗世所擾,不為外事所累。

日光正盛正暖,可此刻李檀隻覺得背脊一陣發涼發寒。

是了。是了。陳三願怎能是池中物?除了殘廢的一雙腿,文韜武略,他向來不弱於人。

「李檀——!李檀——!」

李檀從恍惚中醒過神來,見嶽淵不知從哪兒沖了過來,焦急地上下打量著他,急切地問著:「怎麼了?你沒事吧?」

李檀從地上站起來,幾個士兵見狀,趕忙將那受傷的士兵抬下去就醫。

嶽淵上前抓住李檀的手,再問:「李檀,你受傷了嗎?死...死人了...你看...」

李檀將他攬到懷中,遮住他的視線,不容他再看。

他用手撫著嶽淵的腦袋,聲音飄飄的,輕得好像不存在似的:「我沒事...」

陳平:「二弟,這是怎麼回事?這都是些什麼人?」

陳卓擔心地一路跟來,卻在人群當中發現混著很多手持兵刃的匪徒,脖子上都紋著虎頭。

之前京都卷宗庫裡有過記載,雲梁活動著一批虎頭匪,常常在雲梁作亂,現如今趁著官民相鬧的空檔,渾水摸魚,想殺幾個官,振振自己的威風。這樣即便暗殺失敗,也可直接將罪責推到暴/民身上。

遠遠的,陳卓答著陳平的問詢,文然笑著,一會兒點頭一會兒搖頭,溫和得像塊潤玉,彷彿與剛剛李檀看見的不是一個人。

李檀牽著嶽淵上前,吩咐擒著兩兄弟的士兵說:「將這兩人關到縣衙大牢中去,由本侯和侍郎大人親自審問。」

令下後,他帶嶽淵回驛站去,陳卓急著喚住他:「意桓!」

李檀腳步一頓,陳卓一時不知該如何解釋,幾欲張口都沒能說出什麼來,隻乾巴巴地問了一句:「...你沒事吧?」

「無礙。想必那人挾持你的時候,你已有了勝算,倒是本侯多管閑事了。」

那麼多死士在側,何需他李檀抖那些小聰明?

「意桓,你聽我解釋...!」

不等陳卓再言,李檀就帶著嶽淵離開了。

移碑一事終因這場民丨亂暫且擱置下來。

關於此次民亂,縣衙上奏朝廷的文書上言那些殺害暴丨民的皆是官兵所為,因有歹徒混在百姓當中,意圖傷害陳侍郎和神威侯,不得不出手製止。

宣德帝回復的口諭中,隻令神威侯和陳侍郎做好善後事宜,撫慰民意,儘快將法華碑移到宮中來。

陳平要提審趙敏行、趙敏言兩兄弟,前來邀李檀同行。

那日挾持李檀的人就叫趙敏行。

趙家在雲梁生息多年,雖不算是什麼富貴人家,但也頗有些名望。趙敏行是個教頭,憑著自家拳腳懲惡揚善、鋤強扶弱,幾乎雲梁的鄉民都沾過他的恩情;其弟趙敏言在衙門當差,為人雖怯懦了些,卻也是個連螞蟻都捨不得踩死的老好人。

有為趙氏兄弟求情的百姓,已在縣衙門口跪上多日,請知縣大老爺從寬處罰。

跪在街上的百姓被驅趕了又再回來,陳平看著,更是叫這趙氏兄弟兩個氣得牙根兒癢癢。

他陳平活了幾十年,也沒少遇見奇事,參與過奇案,這還是頭一次被人耍得團團轉。被人耍了也就罷了,如今抓到罪魁禍首,竟是連處置都不能了麽?!

他將一腔怨氣訴給李檀聽,拍著桌子大叫道:「就憑他挾持皇親國戚這一條罪行,本官現在就能要了他的腦袋!」

李檀不急不躁地笑了聲,手下還在細細地給嶽淵編著小辮子。

嶽淵乖巧地坐在凳子上,這小半年,他個頭兒竄得很快,往前李檀給他編辮子,他只要站好就行;現在要他坐著,李檀才不至於太費力。

陳平見李檀不作聲,焦急得不行:「小侯爺呀,你也跟我去一趟,咱們好好治治那兩兄弟!」

李檀哼笑道:「倒不必要本侯出手,三願足智多謀,定有辦法應對,陳兄可以去問問他。」李檀將小辮子束好,拍拍嶽淵的腦袋,說:「好啦。」

嶽淵撫著鬢角的發紋,笑嘻嘻地站起身來,眼睛好似星光般閃耀。

陳平聽李檀此言,想起陳卓當日悶悶不樂地同他說——「我生來跛足,繼而殘廢,爹怕我遭人劫持,精心培育了一班暗衛保護我的安全。那趙敏行劫持我的時候,意桓換了我當人質,我沒能喚出暗衛及時相救,令他陷入危險的境地...他肯定是誤會我...哎......」

陳平沉酌再三,說:「小侯爺,當日之事,你莫怪我弟弟欺瞞你。那群人是我父親安排來保護他的侍衛,因著平日裏不能輕易示人,故而弟弟他才有所遲疑......你也知曉的,他將你看得極重,並非不肯相救。」

李檀抬起眼皮來,稍稍眯著眼睛問:「侍衛?他是這樣告訴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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