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秋不喜歡算命，因為他為數不多的幾次算命體驗都差到了極點——對他而言，與其說是算命，反倒更像是詛咒，他還記得那個滿臉皺紋的大師拉著他的手，鄭重其事地對他說：「你有可能英年早逝。」

後來他果然英年早逝了。

這是最煩的。

但是現在，他正被人強行拉去佔卜。

歌斯婭停在聖池邊，一團白色的光球懸浮於池水上空，清澈見底的池水沒有一絲波紋。她輕點水面，水面漸漸倒映出一副畫面，他費了好半天時間，才勉強認出水面之上模糊的景象——一所陌生的校園。

校園內屍體遍佈，帶著相同面具的人與騎士們廝殺在一起。不多時，他在浮空走廊上發現了自己與理查德的身影。後者倚在牆角處，一片血泊在他身下蔓延開來。而他則緊握深海，與一位身上燃燒著刺眼白色火光的騎士對峙。

水面的倒影在他沖向對方的瞬間化為虛無。

「這是我從你身上看到的未來哦。」

歌斯婭帶著天真無邪地笑容，告訴了他這樣的噩耗。

「後來呢？」

「後來你的生命線斷裂了。」歌斯婭理所應當地回答道。

之前也出現過相似的情況，在格拉海德出發的前一夜，那位圓桌騎士曾私下來過這裏。那時他們在聖池中看到了一個遮天蔽日的巨大怪物，漂浮在空中的怪物嘶吼一聲，周圍的一切都向空中牽引而去。

接著，池水也像現在此刻一般重歸虛無。

「後來呢？」

格拉海德蹲在聖池邊，一邊琢磨，一邊發出了相同的疑問。

「說明你的生命線斷裂了。」那時，她也這麼回答對方。

「哦？看來是下下籤呢。」

不知不覺格拉海德與眼前少年的身影重疊在了一起，她沒想到此刻的林秋，竟然說出了與格拉海德一模一樣的話。

而格拉海德留下這麼一句話後，便連夜離開了帝都。相比於那位作風果敢的聖殿騎士，眼前的少年無疑健談了許多：「這應該是新生交流賽的某個片段吧？」

畫面中學校的風格既不是風爐，也不是聖山，而是他之前從莉莉絲那裏聽說過一次的塔樓學院——三大學院中，最為神秘的平民學院。

對於林秋的提問，歌斯婭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時間、地點，甚至是你的死亡方式，我都能全部看見。」

聖池所能倒映的，只是林秋未來的某段投影，但在她的眼中，卻能完完整整地看清他的未來。

一如那天深夜，雖然聖池折射出的是那隻名為浮嶽的魔物，但在她所看到的未來中，殺死格拉海德的人，卻是一位戴著古怪面具的刺客——幾乎在格拉海德完成封印的同時，一縷劍芒穿透了他的心臟。

恰到好處的時機，在格拉海德防禦最為薄弱之時出劍，一擊斃命。

面對這位時而天真無邪，時而又無比深沉的聖女，林秋不由提出了自己一直以來的疑問：「以你的力量，絕對能在那些刺客危及王室之前將他們解決掉吧？」

「看見和改變所要付出的代價是不同的。」歌斯婭蹙了蹙眉頭。

林秋的話勾起了那一段漫長悠遠的記憶，曾經，她和騎士們一起，在另一片大陸上，建立了一個名為阿卡蘭度的龐大王國。

歌斯婭的食指忽然點在林秋的心臟處，一道小型的黑色法陣出現在了她的指間：「刻痕儀式是歌露婭幫你完成的啊……這麼說，你在災月之時，一定遇到過我的妹妹——我們從阿卡蘭度的毀滅中達成的唯一共識，就是不再干擾你們的世界。」

在她見過的人之中，林秋絕對算不上最強的，甚至與那些聖殿騎士都有著不小的差距，但他絕對是最特別的一個——她一共為林秋做過三次佔卜，但每一次看見的未來都截然不同。

第一次是在入學考核前，她看見的未來是他在某個小山村，娶了一位漂亮的妻子，安安穩穩地過完了一生。

第二次是在百年任務後，她看見的未來，是他單膝跪地，新任國王親手將金色劍盾徽記佩戴在他的袖章之上。

第三次就是現在，她所看見的未來，是一位刺客公會的殺手刺穿了他的心臟。

不管歌斯婭怎麼想，反正林秋是覺得自己倒霉到家了，別人頂多從異性那裏收到一張好人卡，結果這位聖女一上來就發給他了一張死人卡，還是金色帶鑲邊的那種！

畢竟聖女的預言從未出現過偏差是所有人公認的事實。

「我還是覺得自己能搶救一下。」林秋髮表自己的看法，即使對方是一名聖殿騎士，但距離交流賽還有一個星期的時間，他未嘗不是沒有翻盤的可能！

電子競技沒有死亡。

呸，他晃了晃腦袋，反正就是那麼個意思。

歌斯婭不由有些驚訝，林秋是為數不多能坦然面對「死亡」的人，遺憾的是，格拉海德沒能掙脫命運的枷鎖，眼前的少年則讓她捉摸不透。

「看來不需要心理疏導啊。」

歌斯婭有些悵然若失，她原本可準備了一大堆說辭安慰林秋，讓他平靜地……迎接死亡。

她十分享受當老師的感覺，所以每當艾麗莎為戀愛經驗困惑的時候，她都會悉心地指導對方，為她出謀劃策。

當然，其中大部分理論都是她瞎編的。

所以一定不能讓艾麗莎知道這件事！

歌斯婭轉身，朝恢宏殿走去：「如果你能活下來的話，我再告訴你一件好事吧！」

接著，心懷鬼胎的聖女一腳就踩在了一塊尖銳物體上。林秋眼睜睜地看著歌斯婭的笑容僵在臉上，她白皙的臉頰變得通紅。

林秋面色尷尬，頗為馬後炮地提醒對方：「那個……其實我早就想說，東西碎了之後一定要及時打掃。」

「嗚……」

這位高高在上的聖女發出了如同貓咪一般的嗚咽聲，兩隻手捂住腳，本就嬌小的身子蜷成了一團。

賀露提雅最強的聖女被一塊碎石屑擊敗了啊！

雖然林秋理智上知道聖女其實已經活了幾千年之久，但她那白皙光潔、如同幼女般的肌膚依舊能騙過許多人。

林秋能夠想像那種細膩的皮膚不小心踩到尖銳物體上會有多疼。

「還有，即使在家最好也不要光著腳走路。」

——這個傢夥不僅不來幫她，居然還在一旁對她說教！

歌斯婭嘴一癟，忽然提高了嗓子：「艾麗莎，這個傢夥想要行刺我！」

推開殿門的艾麗莎正巧撞見了這麼一幕——聖女泫然欲泣地蜷縮在地上，身後的林秋則是一副偷笑的表情。

喂——！明明是你自己走路不小心啊！更何況這些碎屑也是你自己弄的啊！

「艾麗莎……？這都是誤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