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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之痕》第三十二章:孤魂野鬼的名字
「你的同伴們都已經出發了。」

莊園之中,老者對少年說道。被獵犬盯上的目標,無一例外地最終都被這群惡狗們吞噬殆盡,而現在的坎特-拉傑爾便是他們眼中上等的美食。不過對獵犬來說,坎特的項上人頭絕非那麼好消化的。

因此,為了確保成功,他還隱藏了一張王牌。

「你不是一直都在等這一天麽?」

面對無動於衷的少年,他催促道,當他偶然得知這個從路邊領養的小鬼竟然是坎特同父異母的弟弟時,對於坎特的暗殺計劃就被他提上了議程。對於帝都的貴族而言,新興的拉傑爾家族一直都是他們的眼中釘。

摒棄部分的貴族利益反而去拉攏平民,這點所有的貴族都不能容忍。更何況,對於帝都的新鮮血液,拉傑爾一家可是掌控著半壁江山。當然,就算他沒有被捲入這場禮儀的旋渦,也不會放過這麼一場家庭鬧劇。

他堅信,勝利的天枰,最終會向他傾斜——即使一個瞬間的猶豫,都有可能被這個看上去人蓄無害的少年得手。自他學習劍技的那天起,他們教給他的全部都是貨真價實的殺人技巧。

「在那之前,我還有點事想要請教您……」

在話音剛落,老者臉色一變,面對呼嘯而來的風聲,他本能地向後一側,躲過了刺向他心臟的一劍。

憑空出現的人影擋在了他與少年之間,隨之而來的長劍刺穿了少年的左手,後者卻像沒感受到疼痛般挺身上前,手中的長劍躍過擋在他面前的人影,再度向老者逼去。

「我們在您的眼中,究竟算什麼呢?」

老人皺了皺眉,在他目光的示意下,人影吹了聲口哨,頃刻間數道和他相同打扮的人降在了莊園之中。待少年被圍在其中,老者才開口說道:「真是養了條不得了的惡狗……不過狗養多了,出現在這樣的事也是在所難免的。」

老人笑了笑,臉上的皺紋都擠在了一起:「你和他們當然是不同的。他們的未來,是家族最忠誠的騎士。而你,則是一隻隨時可以填補的孤魂野鬼——在帝都,沒有貴族血統的小鬼也妄想成為騎士?別逗我發笑了……沒法用你對付你的哥哥固然可惜,但是想要擺脫這群惡狗,也不會是一件容易的事。」

「是這樣啊……」

少年任由長劍砍在他身上。

仔細想想,迄今為止他學會的都是什麼?

那些人告訴他,只要他的手指還能活動一下,心臟還在跳動一秒,就要從獵物的身上撕咬下一塊肉來——這就是獵犬全部,也是唯一的宗旨。每一個人影,都有著不輸於他的速度。

而這些人,是速劍劍技真正意義上的學徒,也是卡許家族未來的基石。

就算他現在倒在了這裏,恐怕也沒有人知道他的名字——就如現在的帝都,也沒有人能記住他母親的名字。他曾潛伏在拉傑爾家莊園多日,那封寄給林秋的信也是那時候偷出來的。

然而,當他看見拉傑爾一家的混混們離開後,坎特一個人坐在石階上一次又一次翻閱著另外幾封信時,他的劍第一次動搖了。

他知道坎特並不是沒有察覺到他,而是假裝沒有察覺他。

對他而言,死在那個首席生手上或是死在這個老人手上並沒有差別,他的結局從被獵犬收留的那一天起就已經註定了。

「結束了。」

老人平靜地說道。少年離他還有幾步之遙,他的學徒們已經封死了他所有的去路,作為一名劍技高手,他能預見從四個不同方向刺向少年的必定有一個會刺進要害。他的心裏既不悲傷,也不開心。

正如他所說,帝都不會因為一個連名字都沒有的野鬼的死,而發生任何改變。甚至根本不會有人注意到他的死亡。

他無趣地轉身,看來他註定欣賞不到這個讓他期待已久的家庭鬧劇了。

在老者向前邁出第一步時,異變突起,一閃即逝的紫色火焰越過他的身子,將不遠處的房簷徑直貫穿,後者發出一陣悲鳴,朝地面斜墜而去,整齊的切口邊緣還跳動著紫色火苗。

「死老頭,你這是看不起鄉下小子麽?」

他聞聲回頭的瞬間,那紫色的火焰已佔據了他的全部視線——停留在門外的人影此刻已經出現在了他的面前,四目相對,劍刃碰撞之時,他的身子就不由向那倒塌的房簷倒飛而去。

「聽說這裏的劍技非常有名,我這個鄉下來的小子可是不遠萬裡來這找你切磋呢。」

在刻印的操縱下,瓦礫堆不斷朝著老者的方向轟擊而去。

林秋一邊操縱刻印逼退試圖反攻的老者,一邊說道:「我剛去坎特老大那裏挑戰的時候,他讓我把這個轉交給你。」

信封飄向少年,憑空而起的紫色火焰將少年與伺機而動的學徒們隔開。而林秋也化為了一道殘影,沖向了怒不可遏的老者:「喂,死老頭!讓我們進行一場緊張刺激的劍技交流吧!」

……

坎特端坐在莊園裡的台階上,他渾身上下都被血液所染紅,他已經懶得顧及這些血究竟是來自獵犬還是他的自己了。庭院裏屍體遍佈,他的身上,佈滿了這些清一色的銀徽騎士們拚死留下的傷口。

當太陽升起時,他的小弟們會將這些屍體處理妥當,而偌大的帝都,沒有人會去關心那些沉入水底的屍體究竟是誰——不會有人記得他們的名字,更不會有人會為他們悲傷。

在加入獵犬的那一刻起,他們就捨棄了自己的一切。

再後來,最後的腳步聲從門外傳來,他知道,來的人,應該是獵犬最後一個刺客。

黑鐵重劍立於他的面前,坎特卻絲毫沒有起身的動作,任由少年踉踉蹌蹌地來到他的面前。少年右手握著染了血的長劍,一如既往人蓄無害地笑著。

「溫格妮,這是你母親的名字。她在信裡告訴我,她有一個名為扎克的兒子,希望我能收留他,但是我沒能幫她完成心願——黑道之人,言而無信,這是罪責其一;黑道之人,拋棄妻子,父親之責,理應孩子承擔,這是罪責其二;黑道之人,無法照顧家人,這是罪責之三。」

「所以……不必迷茫,扎克-拉傑爾。」

坎特緩緩合上雙眼,這是一場他等待了許久的審判。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著,被他稱作扎克的少年注視著毫無防備的坎特,他知道,只要自己揮出一劍,就能輕易地取下拉傑爾一家首領的人頭。

在打開第一張信封前,他固執地認為母親為他留下的那幾封信,是為了讓他向那個拋棄他們的男人復仇。

劍落地的聲音響起,當坎特再度睜開眼時,扎克的身影已經不知去向了。落在劍旁的,是四個空空如也的信封。

……

「提爾,你是不是又去惹事了?」

當林秋偷偷摸摸地溜進家中的第一時間,就被艾麗莎叫住了。

天空已然泛起了魚肚白,林秋衣身上劍傷遍佈,衣服也變得破破爛爛。深海之上,還沾了不知是來自誰的血跡。

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那個頑強的老頭給揍趴下。

「真是的,傷好的第一天又去惹事了……是夜影還是黑桃?」

帝都遍佈阿爾伯特的眼線,襲擊林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都不是。」

林秋搖了搖頭。

「是一個喜歡養狗,又看不起鄉下人的死老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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