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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條大魚》第九章:人民浴室
「你皺的什麼眉頭,覺得老爸的錢用著沒有你媽給的錢用著舒心?真是個混帳東西。」梁革生笑罵著在梁葆光的腦袋上輕輕拍了一下,「不要這麼死腦筋,這個世界看上去似乎變了很多,但最本質的東西卻始終一樣:吃人。咱們不但可以吃人,還可以吃得理所應當,吃得問心無愧。」

樹人先生筆下的狂人翻開歷史一查,這歷史沒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頁上都寫著「仁義道德」幾個字。他橫豎睡不著,仔細看了半夜,才從字縫裏看出字來,滿本都寫著兩個字是「吃人」!吃人復吃人,歷史就是人吃人,梁革生光名字就透著一股殺伐的氣息,自然是要把這兩個字貫徹到實處去的。

韓國是放貸者的天堂,在這裏私人借貸是受到法律保護的,高利貸不僅合情合理還合法,所有的所謂信貸公司其實都是高利貸放貸組織。因為興南撤退後大開「國際市場」的歷史原因,借錢生活成了韓國人生活中的一種常態,平均每個韓國人身上背負著一千一百萬韓元(約六萬人名幣)的債務,而這個數字還是沒算利息之前的,由此可見在韓國高利貸泛濫到了什麼程度,人吃人的社會就是講的韓國。

新生集團旗下的信貸公司就有各種私人借貸業務,先通過抵押品的價值來評估借貸額度,再通過個人信用情況設置利率,十分正規。然而再正規也是高利貸,就像名字所說的那樣利息算得非常狠,最低也是百分之三十六的年利,而最高利率高達百分之二百,因為按照每月利滾利計算,其中的收益堪稱恐怖。

放貸出去很容易,而收錢對梁革生來說也不難,新生集團那些系著紅領帶的職業討債人只要上了門,很少有人敢不買帳,而那些少數耍橫撒潑想要賴帳的,都付出了相應的代價。既然是做了這樣的買賣,他就必須遵守這一行的規矩,畢竟他開的是信貸公司而不是善堂,能找上門來借貸的,心裏怎麼會沒有個概念。

「我不見他,已是三十多年;今天見了,精神分外爽快。才知道以前的三十多年,全是發昏;然而須十分小心。不然,那趙家的狗,何以看我兩眼呢?我怕得有理。」老子梁革生用《狂人日記》說事,梁葆光也引用了一段,雖然不知道樹人先生為什麼對趙家人的狗有意見,但用在這裏格外貼切。

「趙家人的狗,怎麼也咬不到半島上來吧。」梁革生知道自家兒子的意思。

不論圈內圈外梁革生的名聲其實都很不錯,大家既怕他也尊敬他,因為他這個人雖然有些霸道,但說到底卻是個講規矩的。而且他還有三不沾:皮肉生意不沾,賭檔生意不沾,麻藥生意也不沾,做的都是合法的買賣,只不過偶爾夾帶點「土特產」撈外快,首爾地檢都拿不到他的把柄。

「我也就是這麼一說,該要的錢還是會問你要,曆數那些白手起家的大亨,哪一個不是在草創之初只有一台個人電腦,以及從老爹那裏拿的八百萬美元?」這個梗在美國已經用爛掉了,卻依舊被他們掛在嘴邊,因為每一年總會有那麼幾個「創業神話」跳出來亂帶節奏,大量的年輕人受了他們蠱惑後誤以為自己是初生的大鱷,下了海就如同金鱗遇風雲那般分分鐘可以化龍,可等到他們真的下水了,便會發覺自己只是個小蝦米,唯一的命運就是等著被別人吞下。

「別貧嘴了,收拾一下跟我一起洗澡去。」梁革生擦擦嘴站了起來,把一盒軟中華丟給了梁葆光。飯後一根煙,賽過活神仙,他知道兒子的煙癮比他都大,而美國的那些紙捲煙的品質都不太行,所以才丟了一包中華過去。

因為所處的環境壓力太大,梁葆光從剛上高中就開始抽煙,作為父親的梁革生不但沒有製止還頗為縱容,以至於當時梁葆光班上的擔當老師(相當於班主任)都相當無奈,把他叫到學校不教訓小孩就算了,還總是袒護著孩子。

楊絳先生的《洗澡》跟洗澡的關係其實不大,應該叫《脫褲子》或者《割尾巴》更為貼切,而張揚的《洗澡》就真是洗澡了。哪怕後來追封的英雄偉人們也沒那麼多的史詩情節,大部分人都是只在乎著自己的庸庸碌碌,點點滴滴。梁革生就是這麼個人,他可以做大事情,卻也喜歡享受平凡的生活。

三清洞東邊向北村韓屋村去的那條路上,沿著岔道口的台階走上去,就是一條可以遠眺景福宮的觀景步道,梁葆光他們父子倆以前常去的那家汗蒸浴室就在步道的盡頭,頂著個大煙囪的紅磚建築就是。

泡進水裏,必然是一波回憶殺。

「當年最期待的就是每個星期六,你爺爺會拖著我再扛了你大姑去澡堂洗澡,只要我認真給他搓背,他出來就給我買一碗餛飩吃。人民浴室門口的那個柴火餛飩攤兒,餛飩一角錢一碗,貴是貴些,不過賣的都是飽滿的麻雀頭兒,粉紅色的看著就通透,一顆一顆肉多得都像是要爆出來。」若問最想再吃一次的東西,梁革生這個老饕想的從來都不是什麼山珍海味美饌珍饈,而是人民浴室門口的柴火餛飩。

「那湯夠鮮也夠滋味,加了豬肺熬得湯色白如新雪,不過我也就喝一點湯了,一碗餛飩裡十顆有八顆倒是你大姑吃了的……」提到妹妹梁革生的聲音便小了下去,神色之中有追憶也有不甘。

梁葆光的姑媽死於難產,當時他的祖父梁彥祖因為工作的關係並沒有在女兒生產的那天陪在身旁,而正是因為他不在場,才讓梁葆光的奶奶在醫生通知家人情況有變的時候強行要求保小的。

在現代醫學上沒有保大和保小一說,嬰兒死了是正常的出生率問題,而孕婦死了卻是重大的醫療事故,有點常識都知道這一點,醫生更不可能問出這樣弱智的問題。醫生隻說了產婦和嬰兒的情況不太樂觀,讓家人做好心理準備,老太太卻直接說盡量把小的保下來,言下之意大的就不用管了。梁家老太太的威嚴不是幾個醫生可以抗衡,說要小的他們就只能保小的,可惜最母子雙亡,一個都沒能活下來。

悲劇發生之後梁革生在事假期間將主刀的將醫生痛打一頓,為此還被部隊記了處分,然而不管他如何悲痛,卻依舊只能接受妹妹去世的事實。他恨母親的草菅人命,恨父親的漠不關心,恨醫生的平庸無能,也恨自己沒能請假出來照顧妹妹,所以他離家早就成了定局,後來雲靜怡的事情只是又一重誘因而已。

「不提那些了,過來給我搓搓背吧。」梁革生從浸浴的池子裏爬出來,趴到了池子邊的按摩床上,韓國的浴室跟國內的沒有太大的不同,搓澡的傢夥事兒也都是一個款式,「好些時候沒人幫我搓澡了。」

梁葆光翻了個白眼,這種話他是絕對不信的,因為父親身邊還有葉子在,要是兩個人沒有玩過鴛鴦戲水之類那真是糊弄鬼了,「你說這話都不覺得虧心的?」

「女人的手勁兒始終差些。」梁革生看懂了兒子的眼神,略顯尷尬地回答道。

「搓澡又不是按摩,手勁一大不把皮給搓破了才怪。」嘴上這麼說,梁葆光還是很賣力地幫父親搓背,這個男人習慣了把一切事都往自己肩膀上扛,所以他這個兒子能做的實在不多。男人說不出個愛字,但看似平淡如水的一言一行,都是證明。

父子倆碎著嘴,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些沒有營養的話題,但父與子本就應該是這樣,至於那些關於制度與信仰的爭論,在梁葆光青春期過後就再沒有過了。

洗乾淨了之後爺兒倆坐進了桑拿房,懶洋洋地癱坐在木質的長椅上,梁革生用濕毛巾蓋在頭上,說話時便有些甕聲甕氣的,「回來之前,你媽就沒跟你說些什麼嗎,比如讓你留在她那邊?」

「說了啊,不過我不怎麼喜歡紐約的生活,太累。」這是實話實說,太多人嚮往世界之都的生活,而紐約人走到哪裏都會把紐約客三個字掛在嘴邊,但在梁葆光看來,住在一個逼仄的小房間裡,每天一到點就得去做那些繁重枯燥卻又不得不完成的工作,偶爾獲得一點放風似的假期,像極了監獄裡的生活。

「你不是要當大導演麽,喜不喜歡洛杉磯的生活才是你需要考慮的,荷裡活啊……要不是當年入錯了行,我現在也應該叱吒荷裡活了吧?」梁革生半開玩笑道,不過他繼承了梁彥祖的英俊外貌,真走演員的路子不會太差。

梁葆光聽了「叱吒荷裡活」五個字後,不知怎麼的腦海裡忽然出現了一個左手撐著能量盾,右手抓了一柄火箭重鎚的鐵甲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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