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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煙雨行》第三十二章 懶梳妝
霞如血,西風烈。

田豐上前一步站到高台上,低頭看著蘇幕遮的笑容消失在山嵐霧靄中。

「希望你能活下來。」

田豐手捏緊了思無邪,抬頭望向遠處的海面,東方朝陽升起,射出一道明媚的光芒,投向陸地所在的西方。

墮龍坑正位於二者之間,如同一道界限,晦暗與光明在此交替。

身後響起一陣腳步聲。

「你將他推下了懸崖?」侏儒揉著後腦杓問,方才蘇幕遮的刀背只是將他敲暈了,沒有要了他性命。

「嗯。」田豐點點頭。

「為什麼不直接殺死?」他自然沒聽到田豐與蘇幕遮的賭約。

「有區別?」田豐回過頭,望著侏儒,「堂主只要他死,可沒指教如何殺死他。」

侏儒雖覺不妥,也不知如何反駁他,只能在其它地方找茬質問:「水引之脫逃之事我們如何向水龍王交代?這件事的錯可完全在你。」

「為什麼要交代?」田豐不耐,「我說過,我的任務只是殺朔北王。」

「不要忘了,水龍王約定與堂主共舉大事,若因此事而壞了結盟,堂主那裏你也交代不過去!」侏儒厲聲道。

「呵,放心,我會向堂主交代清楚的,不會連累到你。」

田豐一笑,轉身吩咐青衣門人,「迅速將鑿沉的船打撈出來修補好,四天之後我要離開。」

「是。」

青衣門人應命,水龍王抽調精銳離開後,將指揮權交給了小老頭兒與這兩位。現在小老頭已死,他們只能聽命這兩位的。

「你著急離開?」侏儒問,他的《天水訣》還沒到手呢。

「不走在這兒等死嗎?」田豐反問一句,與侏儒錯身而過,一個人走到了幽暗的山洞中。

侏儒摸了摸後腦杓,嘟噥一句:「老子現在還頭痛耳鳴呢,怎麼不得養好傷後再走。」

四日後,臨海郡。

自蘇幕遮離開後,天空便連日陰沉,空氣也潮濕多情,握住似能攥出一把水來。

終於,綿綿細雨在昨夜飄入了小城,打濕了磚瓦,順著屋簷滴落在簷下的水缸與芭蕉葉上,「嘀嗒,滴答」空靈作響。

葉秋荻一夜聽春雨,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因此早早便穿衣起來了。

她推開窗戶,天蒙蒙亮,細雨如絲,隨風飄了進來,打在臉上,有一股子的舒爽的涼意。

站在小樓上,葉秋荻抬眼望去,院子內青草池塘盪起一圈一圈漣漪,岸旁的梅樹上滿身碧綠,唯有青梅漸黃。

在池塘上旁有一草亭,茅草頂被細雨打濕,變的滑亮。

越過草亭,目光出了巷子,一川煙草流向海邊,它的盡頭,葉秋荻期待之處,雲霧瀰漫,什麼也看不清楚。

葉秋荻失望的回頭,向城內望去,臨海郡已是滿城煙雨。

巷子外的大道上不時有遊人走過。

披著蓑衣的,多是趕往碼頭的苦力,打著油紙傘的,不知是誰家少年郎,外出賞雨去。

葉秋荻卻沒有這等心情,唯有一胸愁緒,恰如這煙雨。

蘇幕遮若快,應是昨日傍晚回來,現在卻遲遲不見歸期。

葉秋荻已經暗自決定,若午時依舊不歸,她便要出海了。

倚在窗戶上,葉秋荻想著蘇幕遮,心煩意亂,一時梳妝打扮的心思也沒了。

大道上走過一富家子,騎著高頭大馬,打著油紙傘,腰間挎著長劍。

在經過巷子時,他偶然回頭,目光越過矮牆,恰好看到了葉秋荻慵懶的模樣,眼睛不由的直了。他頭也不回,馬在細雨中輕嘶,載著他走過柳樹下,「啊」的一聲痛呼,富家子被橫出來的柳樹枝打在腦袋上,跌落馬下。

葉秋荻被這聲痛呼驚醒,她四處望了望,不見有人。

回過神來的葉秋荻強打精神,轉身回到梳妝台前。

她望著銅鏡,將一頭青絲簡單綰了一下,不致散亂,任它如雲在身後披著。

外面有了動靜,漱玉敲門銅盆走了進來,「還易容嗎?」漱玉問她。

葉秋荻搖了搖頭,漱玉輕嘆一口氣,侍候著葉秋荻洗漱完,又讓東籬端了一碗湯進來。

「小姐,你昨晚便沒用飯,今日好歹吃點吧。」漱玉勸她。

「嗯。」葉秋荻懶懶應了,將湯放在身邊,一杓一杓漫不經心的吃著。

這時窗外雨大起來,豆大的雨點從變黑的天空傾瀉而下,搭在芭蕉也上「劈啪」作響。

「噹啷!」葉秋荻將杓子扔到碗裏,怒道:「蘇幕遮,你就是個騙子,大騙子!」

她袖子一推,湯碗飛出窗外,在雨中化作齏粉,融入了細雨中。

東籬怯怯的將擔憂的目光移向漱玉。

「小姐,你心亂了。」漱玉按住她的手,「王爺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會有事的。」

「我知道。」葉秋荻靜下來,「將『秋收冬藏』取出來吧,我想靜一靜。」

自學了《止息》後,每當心煩意亂時,葉秋荻總會練習這首曲子。

她雖未將這首曲子徹底領悟透徹,但清心靜心已足矣。

琴案擺在池塘邊的茅草亭內。

知谷主心情不好,漱玉等人遠遠避開,讓她清靜。

雨水在茅草上串成珠子,紛紛灑落,為草亭編織了一道道珠簾,落地成溪,推走了梅樹上落下來的綠葉。

葉秋荻沐手焚香,端坐在琴前,手指在琴弦上輕輕地一撥,清音便如池塘青草上的露珠,一落便在天地間散了開去。

《止息》一曲,葉秋荻隻來得及對「春」之部分嫻熟,這段曲子本應如春水初生,溶解碎冰,如十裡春風,裊裊而來。

然而此時在葉秋荻手下,卻滿是化不開的愁緒,如一川煙草,滿城風絮,此時的梅子黃時雨。

「姑娘愁緒困擾於心,將這上好的曲子也擾亂了,可惜,可惜。」

矮牆趴上來一富家子,他打著油紙傘,斯斯文文的對牆內的葉秋荻說。

葉秋荻百無聊賴的抬頭看了他一眼。

「愁如亂絲,剪不斷,理還亂。」

見葉秋荻不答,富家子半個身子探出矮牆,拱手道:「姑娘,在下略通音律,何不如由在下借琴聲為姑娘紓解一番?」

「滾!」

葉秋荻怒極,口中吐出一個字,手在琴弦上一撥,頓見順茅草而下的雨珠隨琴音橫成一串,打向矮牆上的富家子。

珠串飛躍雨簾,打在富家子胸口上。他頓時如遭重擊,又似被人抓住扔出去一般,打折了柳樹枝,又橫跨大道,摔在了泥地上,滑行甚遠。

富家子躺在地上動也不動,胸口沒留不下一道傷痕。

若有郎中查探,或會發現,他的骨頭斷了幾處,不躺在床上修養半年,怕是爬不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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