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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名臣》11.解惑
回京之事提上了日程。

前幾日外頭熙熙攘攘,萬人空巷,嶽淵聽到動靜想跑出去看看,結果叫李檀手底下的人攔了回來。嶽淵想起那日李檀說「有人要害你」,他不能問,可也知道李檀是為他安全著想。

李檀不願叫他出門,嶽淵雖然悶得厲害,卻也不想再讓李檀擔心。

這天燕秀秀來幫嶽淵收拾行李,嶽淵好奇問起那天的事,燕秀秀靈靈笑著道:「那麼大動靜,還不是因為你這個小祖宗?」

這話就不知從何說起了。嶽淵聽得一頭霧水。

燕秀秀將幾件剛裁的新衣裳疊起來,對嶽淵說:「那日在巷子裏打你的,不是韓繼榮的人麽?侯爺派人去摸了摸他的底子,想要給你出氣,結果不摸不知道,你想不到這人做了多少壞事!侯爺就跟縣令說,叫他不要忘了朝廷律令,那天那麼大動靜,就是要砍韓繼榮的頭呢。」

嶽淵睜大了眼睛:「真的?」

燕秀秀說:「我騙你作甚?可好玩了,什麼菜葉子、臭雞蛋都往上砸,一個人能到這般人人喊打的地步,我這輩子還沒看見第二個!」

「那他...他死了嗎?」

「頭都掉了,還能活著?」燕秀秀系好包袱,盈盈小手點在嶽淵的腦袋上,「怎麼?害怕呀?」

嶽淵說:「不...不怕,他這樣的惡人,死有餘辜。」

「說著不怕,頭上都出汗了,你呀...」燕秀秀掏出手帕給他擦了擦額頭,說,「你可知,侯爺是從屍山血海中走過來的人,往後你跟著他,這樣膽小可不行。」

「我才不是怕!」嶽淵氣紅了臉,躲開燕秀秀的手。

燕秀秀已經將包袱收拾好,揶揄道:「好,你不怕。今天吃完飯就早些睡罷,明早就好回京了,雖說馬車也能小憩,但總不如床板舒服,小心困著。」

嶽淵悶悶不樂,哼聲應著「知道了」,臨燕秀秀走前,又問了句:「今天怎麼沒有見到李檀?」

燕秀秀說:「哦,今天侯爺去東市給人挑禮物去了,在外頭晃了一天...好像剛剛回來沒多久,這會兒應該還在沐浴。」

「好。」

燕秀秀言語一聲便退下了。

晚膳送到嶽淵的房中,他本是要同關飲江一同用膳的,不過今天關飲江隨兵士練了一天的劍,傍晚回來一身汗臭味,也沒心思吃飯,躺在外間的床上,匆匆啃了一個饅頭,啃著啃著就昏睡過去,連饅頭也隻吃了一半。

李檀來時,見關飲江在外間睡得橫七豎八,輕輕蹙了下眉,令下人將他抱到偏房去睡。

自燕秀秀走後,嶽淵就一直悶悶不樂,如今見李檀來,第一眼還是高興的,可後又萎蔫兒了下來,懨懨地答著李檀慣來的問詢。

李檀見他不如往日活潑,揶揄著眉眼問:「怎麼?誰惹你不開心了?告訴我,我去教訓他。」

嶽淵癟了癟嘴,小臉沉下來。李檀見這樣也逗不著他,抿著笑,不知從哪兒變出一把短劍出來,往嶽淵面前一遞,說:「阿淵,你瞧瞧這是什麼?」

嶽淵一看是隻精鋼煆的小劍,眼睛瞬間亮起來,伸手就要去拿。

李檀挽劍藏到身後,一本正經地說:「笑一個,笑一個就給你。」形態活像個市井流氓,沒有半分侯爺樣子。

為了小劍,嶽淵說笑就笑,央聲求著李檀,一點都不含糊。他扯著李檀的衣袖就去奪他手中的劍,不想李檀身如遊龍似的,劍一張一收,過了嶽淵的手,卻也沒叫他抓住分毫。

嶽淵急得嗚嗚直叫,李檀方才不逗弄他,將劍交到嶽淵的手中。

嶽淵摸著雕著花紋的劍鞘,透出一絲絲寒涼氣,出半截劍刃,露出的鋒芒更是寒氣逼人,帶著兵器特有的凝重與威嚴,凌厲至極,彷彿在等待著飲一口熱血。

李檀湊到他身邊來,討賞似的問:「喜歡不喜歡?」

「喜歡。」嶽淵簡直愛不釋手。他興奮地告訴李檀:「從前我爹也有一把劍,他是用作劍舞,全是花把式。不過我娘看了不高興,我爹就再也沒用過劍,他就酒醉的時候才偷偷教我幾式。」

嶽淵說著就抽出劍來,展劍而出,劍不鋒卻帶著「意」,旋、挑、點、橫,雖無琳琅鏘鳴、拊鼓安歌,卻自生其韻,五音步步皆蘊在劍法劍意當中,他身法雖澀,但舞起來卻還像幾分模樣。

收劍,立身,嶽淵看向李檀,好久才見李檀為他鼓掌。

嶽淵怎麼看都覺得勉強:「怎麼,不好看麽?」

「好看。」李檀招嶽淵過來,將他的劍收回鞘中,「你舞得這樣好,以後千萬不要叫外人看見。」

嶽淵問道:「為什麼?」

李檀:「隻給我看就好。」

嶽淵紅了紅臉,抿著嘴笑,重重地點頭應下李檀:「好呀,以後就給你看。」

李檀說:「這會兒高興了,說說,剛剛在生什麼氣呢,悶悶不樂的。」

嶽淵撫著手中的劍,低頭沒回答,過了會兒才說:「有兩惑不解,越想越悶。」

「予我聽聽,看我能不能為你解惑。」

嶽淵搬了個小凳子,坐在李檀面前,正色說道:「秀秀姐今天來幫我收拾東西,說起韓繼榮已經被砍了頭,我雖然恨他厭惡他,可一想到他死了,心中還是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一點都不覺得痛快。李檀,他是不是因為我...才死的?」

李檀聽了,既搖頭也點頭,答道:「是,也不是。韓繼榮作惡多端,才有今日惡果,此事與你無關;但若沒有你,他可能會活得更久一點。」

「那麼說,還是因為我...」

李檀撫著他的額角,問:「心中愧疚?還是害怕?」

「我不知道。」

「很多年前,我與你也差不多。」李檀說,「你未直接去害人,而我是拿起刀來殺了人。」

嶽淵抬起驚懼的眼睛。

李檀說:「我第一次殺人是在鳳陽關,當時我隨軍征糧,押送糧草回營的路上,在茶攤兒歇息,碰上一夥土匪來劫糧草。當時我就躲在隊伍最後,看著前面的人一個一個倒下,很害怕,劍都拿不住,我平日裏學了那麼多劍式,一樣都使不出來。賣茶的小姑娘就躲在我的身後,一直哭喊著叫我救她,可我叫人狠狠砍了一刀,那些土匪便將小姑娘從我身後拖走了。」

嶽淵心裏更加著急,追問道:「然後呢?她怎樣了?」

「那姑娘哭叫得厲害,我也懵了,不知想什麼就拿著劍衝上去,那時候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等回過神來的時候,身上臉上全是血,耳邊嗡嗡隆隆的,什麼都聽不見,只能聽見那個小姑娘在哭。夜裏回到營地,還怕得不行,整晚整晚睡不著覺,後來是先生...就是你父親...」

嶽淵直起腰板,沒想到此事還會與他爹有關,更加專心致志地聽。

「嶽先生他帶了酒來,同我談了一宿。」他握住嶽淵手中劍的劍柄,一寸一寸將鋒刃抽出來,雙眸映在劍刃上,泛出冷如水的光澤。

李檀手挽劍花,遊走猛然刺出,殺意立現。

「兵者,兇器也。這就是聖人不得已而用之的道理。那姑娘是何其無辜,若當時我沒有出手,死得人或許就不是這群強盜了。如此比較起來,哪個更好?」

嶽淵沒有說話。

李檀說:「道理你是懂得,只是心中的這道坎兒,需要慢慢過。待你見識過那些窮凶極惡的人,需知倘若能手刃他們,何嘗不是件痛快事!若遇見讓你懸在心上的人,倘若能護好他們,劍刃上染了血又有何妨?」

李檀又將劍擱回嶽淵的手中,嶽淵歪著腦袋沉思半晌沒有吭聲。

李檀道:「想不通也別想了,日後漸漸就會明白的。如此,便是你的第一惑了,再與我說說另外一惑。」

嶽淵百思不得解,心緒如同一團亂麻,幾欲開口不得終是嘆了口氣。李檀不防笑出聲:「小小年紀,學誰嘆氣?」

嶽淵瞪他一眼,氣嘟嘟地說:「你就拿我當小孩兒看,我今年也十五了,馬上就可行冠禮,哪裏小了?」

「好,那你說罷,到底是怎樣大人的煩惱困住了你?」

嶽淵皺著個眉頭,很是不樂,回道:「關關與我年紀相仿,你隻叫人教他習劍練武,為何不肯要我一□□習?你方才還說要叫我見識到那些人,才能明白個中道理,可現在你只允我在房中讀書,卻不願我出去,這樣讀下去,豈不是成了只會酸言酸語、拿著聖賢書說事的書獃子了?」

李檀驚了驚眼睛,笑道:「哦,我曉得了。原來不是要解惑,只是要埋怨數落我了。」

「我...」嶽淵叫他氣得臉色漲紅,卻又無可奈何,小狼似的猛地撲上前去,氣呼呼地喊道,「你知道不是!」

李檀一個猝不及防叫他撲倒在床上,看嶽淵生氣的臉色通紅,心上樂開了花,哼哼笑開,也未反抗,就任他的小爪子扒著領子,口上還要惹這位小爺不高興:「阿淵真是了不得,我還沒見過你這樣大力氣的書獃子。」

「李檀!」

「在!」李檀板起臉,一本正經地應道,「好了,是我叫阿淵生氣,該罰;...那就罰李檀今天站著睡覺,可好?」

嶽淵真是叫他磨得沒了脾氣,手下鬆了半分:「你...你就是欺負我...」

李檀笑著逃開嶽淵的牽製,起身將他抱起來擱在床邊,扶正擺好,方才說:「不欺負你。那,我都認錯了,還不成麽?」

嶽淵悶悶地不說話。李檀軟著聲音說:「我不是不願你去學武,只因關關要學得招式雜且亂,只需保命就夠了。你要想學,我們李家有十六路槍法、三十二式劍法,刀法也有所涉獵,雖不算頂尖兒的,但也算集大成者,等回了京都會有人教你。前幾日我不也答應你,教你劍法麽?」

嶽淵想了想的確是有這麼一回事,沒吭聲。李檀又解釋道:「至於見識...?那你以後跟著我,只聽,只看,不許說話;遇到危險,自己拔腿就跑。能不能做到?倘若能,我就叫你跟著。」

嶽淵將腳抬到床上來,抱膝往李檀肩膀上一倚,眼睛裏映著床頭的燈火。他說:「第一樣可以做到,只是第二樣...我跑了,那你怎麼辦?」

李檀打趣道:「我叫你跑,是怕你拖累我,你以為呢?」

嶽淵皺起眉頭,方知李檀又在逗他,心中忿忿不平,又同李檀鬥了幾句嘴。

李檀見他生氣,將他攬到懷中好聲好氣地哄著。嶽淵窩在他的懷中,聽李檀輕聲言語,如同萬千柔軟,如絲如縷,穿進他的腦海當中,織成柔軟香甜的夢。

他於困意朦朧中掙扎,半答不言地應著李檀的話,臨睡過去前喃喃一句:「...我不會拖累你的。」

李檀撫著嶽淵的手僵了片刻,移到他的眉骨上,小心撫著,輕且長地嘆了一聲:「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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