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的假期轉眼即將結束，同學們陸陸續續都返回校園。

他們議論著那場迎新晚會，也議論著秋遊趣聞，時不時還會湊到一起小聲的討論討論老僧與蛇的故事。

「聽說是學校為了宣傳而策劃的招生廣告。」

「狗屁！都開學了還宣傳給誰看？我聽說呀，那保安死的可慘了，心臟都被掏出來了，就放在美術學院那邊的惜墨湖畔。」

「我也聽說了，那條蟒蛇可是有十幾米長。不過，好像是條公的。」

「怎麼可能是公的？公的會喜歡上保安嗎？瞎胡扯。」

「公的怎麼就不能喜歡上保安了？萬一保安有那個嗜好呢？」

「開玩笑，就算保安有那個嗜好；老僧呢？老僧也有那個嗜好嗎？」

「哼哼，這可說不準。」

「扯犢子，那條蟒蛇肯定是母的。而且，還會變成一個嬌艷欲滴的美少婦，不然那小保安怎麼可能淪陷呢？」

「拉倒吧，要變也是變成一個大姑娘。不然怎麼可能會讓保安與那老和尚同時都著迷呢？」

「有道理！我也相信那蛇妖能夠變成一個大美女，嘿嘿。」

……

男生們議論的話題大多都圍繞著蟒蛇、老僧和小保安，而女生們的話題就不一樣了。

她們也議論蟒蛇，但大多時候，她們的話題都是：聽說誰誰誰要轉到我們學校來，到底是真的假的？

張玲玲並沒有參加班主任組織的秋遊，而是利用假期這幾天時間回了趟嶺東老家。

趕回學校時已經是中午，寢室裡的兩個白富美都不在，只有小胖妞秦羽趴在電腦桌前追韓劇。

見到張玲玲提著背包走進來，她靦腆的笑了笑，說道：「她們都去逛街了，要不，咱們也出去走一走？」

張玲玲本來想拒絕，她坐了十幾個小時的火車，有點兒累。但一想起同寢室另外兩個人看她時的冷漠眼神，就點點頭，答應了。

她不想被孤立，也需要有個朋友來陪伴。

秦羽雖然是南都本地人，但家卻在西郊的鄉下，父母也都是工薪階層。再加上她個子矮，體型胖，就被同寢室那兩位自認為白富美的姐妹們給無情的排外了。

不得不說，人就是這樣，看不起比自己差的，又不喜歡別人過得比自己好。

她們不想擠公交，就掏出手機就掃了學校門口的共享單車，各自騎著去商貿街。聽說那裏的衣服便宜，款式多，最適合她們這種經濟薄弱的學生族。

俗話說的好，愛美之心人皆有，誰都不嫌自己醜！

雖然秦羽有點兒胖，身高也不足一米六，但她的臉型好，皮膚嫩，又對穿衣打扮很熱衷，就顯得神采奕奕，很興奮。

張玲玲以前也很喜歡逛街購物買衣服，可自從她父親離世後，整個人就變得抑鬱寡歡。再加上舟車勞頓有些困，她騎著騎著就走了神，居然把車子拐上了旁邊的機動車道。

「玲玲小心，…」

秦羽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聽到「唧一一一」，「咣當」一聲響，張玲玲的單車便和旁邊一輛直行的寶馬x7撞在了一起。

單車倒是沒什麼，可憐了那輛寶馬，被單車的不鏽鋼腳踏板刮花了車漆不說，那右邊的前門還被撞的凹進去了一大塊兒。

完了，秦羽一下子興緻全無。這衣服買不買沒有關係，她們極有可能連學校也回不去啦。

那可是輛寶馬，看成色還是輛剛買的新款，車主能輕易放過玲玲嗎？

「對不起！對不起！」

張玲玲面色驚慌的把單車靠邊停好，然後對推門下車的光頭男人連連道歉。

「對不起有用嗎？你長沒長眼睛？怎麼騎車的？大白天在做夢嗎？」光頭男訓斥了幾句，也不管張玲玲有沒有受傷，慌忙去查看自己的愛車。

雖然寶馬的速度並不快，但也經不起這樣的碰撞。光頭男看了看刮花的車漆和右前門那一大塊兒的凹陷，心如刀絞，疼的像在滴血一般。

「我這可是剛買不到兩個月的新車，…」

光頭男氣的吹鬍子瞪眼，可一看到張玲玲的打扮，頓時就像泄了氣的皮球。他恨恨的咬咬牙，掏出手機想報警。

還是秦羽比較機靈，她知道如果車主報警的話，張玲玲就很有可能會面臨巨額的賠償；甚至，會被車主的保險公司起訴到

法院。

人家可是新款的寶馬x7，落地怎麼著也得一百多萬華夏幣，一旦進了專業的維修公司，沒有七八萬肯定是走不了的。

她趕緊笑眯眯的跑過去，賠著不是用本地話對光頭男說道：「光頭哥，您先別報警，聽我說句話行嗎？」

光頭男一聽是本地話，怒氣就瞬間消了些，但依舊顯得很不耐煩。

「你說吧。」他從口袋裏摸出香煙來，叼一根在嘴上，點著火，狠狠地抽了一口。

「我同學，她是單親家庭，上個大學不容易。您行行好，咱們私了成不成？」

秦羽的爸爸也有車，雖然只是輛十幾萬的家用普通轎車，但是她也聽爸爸說起過，找專業的車行維修會比普通的修車店貴上好幾倍。

「私了？」光頭男的眉頭緊緊地擰在了一起，仔細的打量著眼前的秦羽，滿臉疑惑的問道：「怎麼個私了法？」

「就是，…前面就有家修車店，咱們該修的修，該賠的賠唄。」

秦羽在腦海中組織著語言，循序善誘道：「您這可是豪車，一旦進了專業的維修機構，就會留下備案成為事故車，以後想要出手的話估計就難了。」

見到光頭男想要反駁，秦羽趕緊接著說：「您也看見了，我們都是窮學生，就演演算法律支持折舊費，我們也賠不起。與其讓我同學去坐牢，毀了她的前途，不如您高抬貴手，放我們一馬唄。」

「就是啊小夥子，你一看就是做大生意的人，退一步海闊天空，就不要為難人家小姑娘了。」

一位路過的老大爺在旁邊聽了好久，弄明白了事情的真相後，也出聲開始勸說起來。

有人開了頭，圍觀的大爺大媽們也都你一嗓子我一嘴的勸說起了光頭男。光頭男的心裏雖然窩火，但聽著大家的好話和勸說也就漸漸消了氣。

人心都是肉長的，光頭男本來就沒有準備想訛人。於是，他就點點頭，對張玲玲和秦羽說：「好吧，你倆坐到後排去，咱們找家店面問一問。」

見到光頭男答應要私了，秦羽才長長的吐了口氣。把共享單車還了，拉著張玲玲的小手坐到了寶馬車的後排座位上。

光頭男開車載著秦羽和張玲玲一連問了幾家店，維修的費用基本上都是三萬七上下，只有稍微偏僻的那家便宜些，也給出了三萬三的報價。

看著光頭男那張不耐煩的臉，秦羽也只能狠狠地咬咬牙，讓他把車子開進了那個報價三萬三的維修店。

「玲玲，我卡上還有三千五，是我這學期的生活費。我知道不夠，剩下的咱們再想想辦法。」

秦羽說著把錢轉給了張玲玲，然後翻找起寢室大姐薛芹的號碼。

她和二姐周昉可是號稱九班的兩朵金花，213寢室的白富美，平時穿著香奈兒，手裏拎著lv，應該不是小家子氣的人吧？

電話剛一接通，那頭便傳來了震耳欲聾的音樂聲。

「喂？找誰？」薛芹的聲音聽起來柔柔膩膩，讓人骨酥肉麻。似乎是喝了酒的緣故，呼吸聲聽起來有些重。

「大姐嗎？我是秦羽呀，玲玲出了些意外，你能不能先借我一些錢？…」

「喂？喂？誰呀？怎麼不說話呢？」

秦羽的話還沒有說完，薛芹已經裝作信號不好掛斷了。她無奈的看了張玲玲一眼，又繼續翻找起周昉的號碼來。

「喂？二姐嗎？我是秦羽呀，玲玲出了些意外，你能不能先借我一些錢？」

「哦，借錢呀。多少？」周昉的語氣聽起來還算開心，這讓秦羽一下子來了精神。

她小心翼翼的說道：「我們不小心把一輛寶馬車給刮花了，維修費需要三萬三，你能不能先借我們三萬？」

「多少？」周昉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頓時跳了起來，嗓門也瞬間飆升，吼叫道：

「秦羽，咱們只不過是普通同學，又恰巧被分在了同一個寢室裡。你借個三百五百，一千兩千的不過分，但你一張嘴就是好幾萬，這是不是有些過分了？」

「啊？」秦羽目瞪口呆，還想要說些什麼，對方已經把通話給掐斷了。

張玲玲重重的嘆了口氣，掏出她那款用了好幾年的翻蓋手機，撥通了那個無比熟系的號碼。

「喂？玲玲嗎？到南都了吧？都這麼大了，就不用花這冤枉錢給媽媽保平安了。家裏一切都好，你不

用擔心，要把精力全部都放在學習上。我呀，指望不上你那個死鬼老爸，也就指望你能夠出人頭地，…」

「媽，你能不能，…給我打些錢？」張玲玲不等電話那頭的老媽囉嗦完，便出聲打斷了她的話，說道：「我，…有急用。」

「急用？」電話那頭的王小桃一愣，然後滿心疑惑的問道：「你昨天出門前不才在家裏拿了一千嗎？怎麼又要錢？」

她等了好幾秒，也不見張玲玲說話，還以為女兒怎麼著了，連忙問：「玲玲，你怎麼了？是不是磕著碰著了？別著急，家裏還有兩千多，我這就去鎮上給你打。」

「媽，對不起。」張玲玲說著說著眼淚就掉了下來，她轉過身去，用衣袖擦了擦，強製性的忍耐住沒有哭出聲。

然後，她轉過身來對著手機說：「媽，沒事兒，你不用打了，本來想換個手機來著。算了，等以後有錢了再換。你說的對，我應該把精力都放在學習上。」

「哦！嚇死我了，你個死妮子。」

王小桃的聲音一下子就變得活躍起來，說道：「寶貝女兒，你放心，咱家的菜呀，長得可好啦！等到年關一賣掉，我指定就能給你買個新手機。」

「好，謝謝媽。我，去看書了，咱們改天聊。」掛斷電話，張玲玲才像是受盡委屈的小孩子一般，蹲在地上無聲的抽泣起來。

看著張玲玲那顫抖的單薄身影，秦羽的心裏如刀絞一般。她自責呀，要不是她喊玲玲去逛街，能發生這樣的事情嗎？

掏出手機，秦羽翻找到老爸的號碼，然後毅然決然的撥了過去。

「嘟…，嘟…，嘟…，……，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

無人接聽？秦羽的心裏疑惑起來，老爸平時就工廠家裏兩頭跑，怎麼可能會不接電話呢？再撥。

「嘟…，嘟…，嘟…，……，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

秦羽傻眼了，正在琢磨老爸為什麼不接電話的時候，手機忽然響了。她低頭一看，正是自己的老爸。

「爸，你怎麼…」

「小羽啊，你媽媽出事了。我剛才忙著掛號繳費呢，就沒有注意口袋裏的手機。你今天沒課吧？能不能回來一趟？我們在市人民醫院…」

「啪！」秦羽的手機掉在了地上，她愣了足足好幾秒，才發瘋般撿起手機，詢問起老媽的傷勢來。

等到通話結束，秦羽才眼淚汪汪的蹲到張玲玲的身邊，說：「玲玲，對不起！都是我害了你。我，…我媽媽出了些意外，剛剛被送進醫院裏。…對，對不起。」

秦羽泣不成聲，捂著嘴巴跑到路邊，鑽進了一輛計程車。

張玲玲抬起頭，看著那遠去的計程車屁股發獃。這算什麼？算不算同病相憐？

老天吶，你就算要捉弄人，也挑個有權有勢的好不好？為什麼就喜歡折磨我們這些窮苦人呢？

「我說妹子，你就算要哭，也先把我的維修費湊夠了再哭行不行？我遇見你已經夠倒霉了，你總不能讓我自掏腰包吧？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還不如報警算了。」

光頭男說著，掏出手機就做出要報警的架勢。

張玲玲連忙攔住，嗚咽著說道：「光頭哥，您再等等行不行？我再想想辦法借一借。」

聽到對方願意借，光頭男的心裏就活絡開了。他倒是認得幾個搞貸款的網友，聽說只要一張身份證，再拍幾張照片，當天就能夠放款，心裏不禁是為之一動。

等等看吧！光頭想，萬一這個小姑娘真借不到錢的話，他也只能無情無義了。

張玲玲看著手機上葉風的名字發獃，原本以為不會再相互打擾。沒想到，自己終究還是要闖進他的生活。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關機了？張玲玲悵然若失，她長長的吐了一口氣，感覺自己像個小醜。

什麼青梅竹馬，什麼兩小無猜，不過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玩伴而已。自己憑什麼麻煩人家？又憑什麼一通電話就要求人家送錢來？

葉風，枝頭青梅爛成泥，兒時竹馬無人騎。我還是我，你也是你，可是我們之間的距離，已經變得遙不可及。

你，如今什麼都不缺；我，又能拿什麼去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