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見過最有醫德的醫生。」

張若揚微微領首：「上回你跟車出診，不顧一切衝進火裡，給老太太嘴對嘴人工呼吸，還有這兩年你在外科的種種表現，我都默默關注著，你很好！」

宋年夕呼吸一頓，不知道說什麼好。

「其實，我向你們科主任提過好幾次，但都被擋了回來。」

宋年夕詫異，「哪個主任？」

「你師兄，陳副主任。我知道他是為你好，畢竟急診這邊比外科苦多了，也累多了。但是……」

張若揚斂了所有神色，「能從死神手裏搶回一個生命，再苦，再累都值得。宋醫生，你說是嗎？」

宋年夕的心緒，有些翻湧，想說話，舌頭好像短了一寸。

她想起了最開始自己選擇做醫生這一行的原因。

「我能保證的是，如果你來急診，我會向院領導申請給你副主任待遇。更重要的一點，如果不是你的錯，我不會讓你向任何患者低頭。」

宋年夕驟然睜大了眼睛。

張若揚伸手拍拍她的肩，慈祥的笑笑，「宋醫生，好好考慮，我等著你的答覆。」

……

外科VIP病房裏，一片寂靜。

陸續抬手吸了口煙，讓煙氣在胸腔裡兜了一圈後，再緩緩吐出來。他思考問題的時候，喜歡用這種吸法。

厲寧冷眼看著他，忍不住打破沉默。

「怎麼著，沒見到人？」

「見到了！」

「見到了，為什麼還是這副德性？」

陸續轉過身，皺眉，「寧子，你沒有和我說，她被人抽了一大嘴巴。」

「說了，那一嘴巴就不挨了？」

厲寧冷笑，「阿續，事實上，要不是看在你的份上，那一腳，我也是不會幫的。」

陸續聽了這話，倒也沒有生氣。

厲寧這個人，性子比他還冷，脾氣比他糙，話比他還要少。和他沒有關係的事，從來都是冷眼旁觀！

「是他前夫打的。」

厲寧突然補了一句。雖然說是看在阿續的面子上，但那個女人，還是有幾分特別的。

陸續波瀾不驚的眼底，猝然激湧。

「怎麼著，你這副樣子，是想要打回去？」

陸續「哼」了一聲，嗓音低沉：「這事不急。」

「這事不急，什麼事急？」

陸續掐滅了香煙，走到厲寧面前：「寧子，我突然對她很有興趣。」

厲寧眼睛往天花板上看。

這事就算他不說，他長眼睛也看得出來。堂堂陸三少，什麼時候因為一個女人巴巴的跑來。

「僅僅是因為長得像？」

「不是。」

「那是什麼？」

陸續又有點想抽煙，原因沒有別的，其實這幾天他也一直在想這個問題。

但是，想不通。

她機智聰明，牙尖嘴利，天才少年，醫術出眾，足以傲視一切。

但他覺得這些統統都不是她的本性。

她的本性是什麼？

是被人圍追時的慌亂？

是醉酒後的撒嬌？

還是受委屈時，咬著牙努力表現出冷靜克制？

陸續心裏猛的抽一下，突然開口，「寧子，很多長得漂亮的女人，就像剝洋蔥，一層一層剝下去，其實內裡什麼都沒有。」

「她呢？」

「她不一樣，她是個極為聰明的女人，她讓別人看到的，只是她願意讓別人看到的。」

陸續頓了頓，「我就想看看，她不願意給別人看到的那一面，是什麼？」

……

不願意讓人看到的宋年夕，戴著口罩，灰溜溜的步行回到家，灰溜溜拿出藥箱給自己上藥。

她的皮膚屬於過敏性皮膚，護膚品的層份裡多含了一點點酒精濃度，就能讓她過敏好幾天，更何況是唐寒狠狠的一記巴掌。

臉根本腫得不能看。

藥膏敷了薄薄的一層，那種火辣辣的感覺才慢慢退下去。

宋年夕盯著鏡子，不依不饒的看自己這張臉。

她其實從小的個性並非如此，挨打了想讓她忍，難。

但人，總是會變的，就算你不想辦，環境也會逼著你變。

手機音樂響。

「喂，師兄。」

「臉怎麼樣了，要不要我送點藥膏過來。」

「不用了，家裏有藥膏，我已擦了。」

「那……你好好休息。下個月劉老七十大壽，我們這些嫡親弟子打算擺上一桌給劉老慶壽，到時候我通知你時間。」

「好的，到時候我一定去。師兄？」

「怎麼了？」

宋年夕停頓了下，「張主任提出讓我去急診科，還給我副主任的待遇，你覺得怎麼樣？」

「急診科沒日沒夜，很辛苦的，而且有晚班。」

「可是我很想去試試，那邊能讓我學到更多的東西。」宋年夕坦承自己的想法。

電話那頭，是長久的沉默。

半晌，陳凌才開口：「師妹，我不想你這麼辛苦。」

「師兄，不辛苦，學不到本事。」

「年夕。」

陳凌突然改了稱呼：「其實……」

「師兄！」

宋年夕猛的叫出聲，就在這時，門鈴「叮咚」「叮咚」兩聲。

「師兄，家裏來人了，我先掛了。」

宋年夕手忙腳亂的掛上電話，如釋重負的連順了幾氣。

有些事情說出口，和不說出口，性質完全不同，她現在的生活已經夠麻煩的了，不想再給自己找麻煩。

走到門口，看了眼貓眼，宋年夕臉色大變。

又來了一個麻煩。

打開門，男人挺拔健碩的身材撞入她眼裏，再往上，依舊是那副深沉的眼睛。

「陸續，你來幹什麼？」

陸續眯著眼，從上而下的覤著她，沒有忽視掉她紅腫的半邊臉。

「宋年夕，作為你的債主，我上門討個債，好像不過份吧？」

宋年夕瞪他，「陸續，我什麼時候欠你債了？」

陸續一挑下巴，手輕輕把她往邊上推了推，徑直走進屋裏，雙腳一搓，把鞋子脫了下來。

宋年夕真沒見過這麼自說自話的男人，正要趕人。

陸續突然低下頭，直視她的眼睛，「你追尾了我的車，車修了十六萬，宋年夕，你不會把這事忘了吧。」

宋年夕輕閃了一下眸光，用力扯出個假笑，「沒有忘記，本來還想給你打電話，問要不要走保險呢！」

陸三少薄唇抿成一道乖戾的弧度，眼角挑起倨傲，「請我吃頓飯，這六萬塊就算了。」

宋年夕想了想來年的保險費，決定還是先低頭，「行，改天我請你吃飯。」

「為什麼要改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