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澤宇看到宋年夕的一瞬間，臉色就變了。

十二年了。

當年稚氣未脫的小女孩，日積月累的變化將她變得面目全非，但大部份長相在他的預料之中。

只是那雙眼睛……

盛澤宇死死的盯著宋年夕的眼睛看，心裡慘然嘆息一聲，小初沒有她那樣鋒利的眼神。

盛澤宇推開車門下車。

「滾！」

一個字，宛如冰刀，向他刺了過來。

他眼瞳一縮，「年夕？」

「我讓你滾，你聽到沒有。」

宋年夕眼裡的憎惡越來越濃，胸口因為憤怒而起伏不定。

這張臉，以及雙副眼睛，曾無數次的出現在她的夢裡。

像雨天時身上的潮衣服，牢牢的貼在她身上，甩不脫，躲不掉，移不開，直讓人恨不得刮下層皮才好……

王八蛋！

人渣！

他怎麼有臉站在她面前。

盛澤宇神色黯淡許多，「我知道你不想見到我，如果不是你不接我的電話，我也不會出現。」

宋年夕一張臉倏的慘白慘白的，齒貝死死的咬住了嘴唇。

她以為十二年過去了，不論怎樣的恨，漸漸都能沖淡，誰知再見到時，依舊錐心刺骨，恨不得食其肉，飲其血。

「年夕，阿姨給我打電話了，余辰的事情我已經處理好了。我向你保證，盛家沒有任何條件，一定會養阿姨終老的，你放心吧。」

方！慧！

宋年夕氣得上下兩排牙齒直格格打架，很艱難才找到了自己的聲音。

「盛澤宇，拜託你收起那副假惺惺的嘴臉，有多遠給我遠多遠，我的事情不需你插手。」

「年夕，別這樣，冷靜點。」

「你特麽給我滾－－滾啊！」

「宋年夕！」

宋年夕想也沒有多想，彎腰低下頭，脫下腳上的平底涼鞋，像個市井潑婦一樣，狠狠的嘲盛澤宇砸過去。

盛澤宇不躲不閃，任由那涼鞋砸在自己鼻樑上，他甚至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宋爪夕，你要是把涼鞋換成刀，就好了。」

「你以為我不敢嗎？」宋年夕咬牙切齒。

早八百年她就想這麼做了，這種人渣根本不配活在這個世界上。

盛澤宇手足冰涼，嘴露嘲諷，那嘲諷是針對他自己的。

片刻後，他慘然一笑，彎腰鑽進車裡，發動車子，揚開而去。

「王八蛋！」

宋年夕卻像瘋了一樣，脫下另一隻鞋，也不管那車子已經開遠了，奮力的砸過去。

彷彿砸出去的不是鞋子，而是這十二年來刻骨銘心的恨意。

隨即，她慌手慌腳的從包裡翻出手機，顫著手撥出個電話。

電話響了幾聲，被接聽。

等不及對方說一聲「喂」，宋年夕已經撕心裂肺的吼出了聲。

「姓方的，你躺在用小初的命換來的榮華富貴上面，你的心不會痛嗎？午夜夢回，小初不會來找你索命嗎？你特麽算是什麼媽？天底下有你這樣自私自利，嫌貧愛富的媽嗎？」

然而，不等她吼完，方慧已經切了電話。

「嘟……嘟……嘟……」

忙音傳來，如同一個咧著嘴的旁觀者，冷冷發出嘲笑。

宋年夕像一隻被戳破了氣的皮球，順著車身慢慢跌坐在地上。

眼淚，一下子就滑了下來。

她抬起雙手，捂住了臉，任由那淚水決堤的淌出來。

小初，小初！

宋年夕心裡默念。

這麼過年過去了，每天看到鏡子裡的自己，她都會想，如果她還活著，是不是和她長著一模一樣的眉眼，一模一樣的櫻唇。

「姐，姐，我和你說個秘密，你不許告訴任何人，誰都不許。」

她白了她一眼，口是心非的回答：「我嘴不牢，你還要不要說的好。」

「不行，你必須聽嘛，一定要聽。除了你以外，我誰也不會告訴的。」

「好吧，好吧，我勉為其難，別太長，我還有功課要做。」她其實心裡在偷著樂。

姐妹倆雖然不在一起生活，可雙胞胎之間的心靈感應，使得兩人的感情分外的好。小初有什麼話，只和她一個人說。

「姐，我喜歡上了一個人，你猜是誰？」

「猜不到。」

「盛澤宇。」

她心裡微微一沉，「怎麼會是他？小初，你別亂來，她現在是你名譽上的哥哥。」

「姐，我們沒有任何血緣關係的，有什麼關係？」

小初啊！

宋年夕浮出一抹笑意，空洞無力。。

喜歡一個人，是沒有關係；可是喜歡錯了一個人，他就會要你的命啊！

幾米之外，越野車的車窗無聲的，緩緩的搖上。

陸續陶出煙盒，抖了根煙捲，叼進嘴裡，點燃，目光卻寸步不離的望著窗外的某個點，吞雲吐霧。

片刻後，他拿出手機，撥出一個電話。

「斐不完，幫我查一下宋年初和盛澤宇這兩個人。」

「什麼，宋年初不是已經死了嗎，你讓我查一個死人？」斐少爺在電話那頭打了個寒顫。

陸續不可置否的吐了一口煙，斬釘截鐵道：「對，就是一個死人，我要知道她生前所有的一切。」

……

「宋小姐，你來了。」

療養院裡，值班的趙醫生有些心疼地看著這宋年夕。

眼眶微微有些泛紅，顯然是剛剛才哭過的，多半是因為她父親的病。

宋年夕木然的擠出一絲笑：「趙醫生，我爸爸怎麼樣？」

趙醫生想了想：「你跟我來。」

「好！」

兩人到了病床前，趙醫生掀開被子的一角，宋修為的手臂抬起來，「你仔細看一下，和上次你來的時候，有什麼變化。」

宋年夕湊近了，悲涼地說：「委縮的更厲害了，血管根根暴出，應該是血流也在變慢了。」

趙醫生點點頭。

「很快了嗎？」宋年夕問。

「你上次好像也問過我同樣的問題，宋小姐，你也是個出色的醫生，其實你心裡比我更清楚。」趙醫生搖搖頭，悄無聲息的離開，

是更清楚，但總不願意相信。

她坐下，將宋修為的手握在掌心。

「爸，我很想你。」

「爸，你不要走得太快，再多陪我一段時間。」

「如果你真的要走，找到小初，好好照顧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