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紹連忙辯解，「我早上趕過來了，他們說你能順產，得五六個小時，我幫不上什麼忙，正好上邊來了個非常重要的領導，我想接待完，孩子就生下來了，所以……」

「所以，你去陪你的領導，然後，我難產要找人簽名的時候，找不到你的人。」

陸紹心中一痛，心都跟剜了一塊肉似的，這是他這輩子最愧疚她的地方。

接到她難產的消息，他差點瘋，一路都在問「怎麼會這樣」，早知道是這樣，他說什麼也不會走開一步的。

可世上哪有早知道呢！

羅雪琪：「我再問你，那年除夕，小寶發高燒，四十二度，你人在哪裏？」

陸紹的心又一痛。

那年除夕，他身為部隊領導，下到基層連隊去慰問。

小寶突發高燒，喬媽，司機，傭人都回老家過年，羅雪琪打電話給他，在電話裡都哭出來了，當時所有的攝像機都對著他，他心裏再急，都移不開腳步。

「我叫了救護車，可是那天下大雪，救護車都出去了，最快的要等一個小時，我等不急，讓大寶抱著小寶坐在後座，我自己開車趕去醫院。」

「夜裏零下五度，高架上都是薄冰，車子打滑在原地轉了好幾圈才停下來，大寶小寶嚇得哇哇大哭……」

淚，一滴滴落下來，羅雪琪很少去想這些事。

不想，就能夠假裝不痛。

一想，鑽心的痛。

她一個人躺在產房裏的痛得死去活來，她的男人呢？

她和兩個孩子在冰天雪地裡的艱難掙扎，孩子的父親呢？

他把所有的角色都扮得很好，他是家裏長子，是陸家的家主，是老三他們的長兄，可這兩個最主要的角色呢？

他扮好了嗎？

「羅雪琪，這些話，你為什麼不早對我說呢？」

「你給我說的機會了嗎？」

羅雪琪吸了吸鼻子，穩住情緒，「孩子生下來，你們都圍過去，連我爸爸媽媽都圍著，你們看過我一眼嗎？小寶掛水，你們聞訊而來，都在問孩子有沒有事，你們問過我嗎？你問過我有沒有事嗎，我兩個膝蓋都摔破了，全是淤青，你知道嗎？」

陸紹真想狠狠的抽自己一記耳光。

沒錯，他不知道，因為她沒說。

羅雪琪「呵」的一聲故作輕鬆的笑，「所有人說我隱忍，說我倔強，說我堅強；如果我不隱忍，這個家還在嗎？如果我不倔強，我還能一年一年撐到現在嗎？如果我不堅強，我的軟弱誰看得到呢！陸紹，你看得到嗎？」

這一句問，像根棍子狠狠的砸在了陸紹的頭上，砸得他痛不欲生。

他，真的沒看到！

一點都沒有看到！

羅雪琪狠擦一把眼淚，上前一步，直視他的眼睛：「陸紹，如果我不提離婚，你是不是永遠都不會看到呢！」

「雪琪，我……」

「陸紹，你知道不知道一個女人願意為你生孩子，意味著什麼？不是所有的傷害，都可以用一句對不起，一帶而過的。」

羅雪琪淚如雨下。

……

旖旎的夜晚，最後的結果還是一人一個房間。

陸紹站在床前，一根接一根的抽煙，話說開後，不知道為什麼，很多過往那些他忽略的細節都浮現在眼前。

比如，她房間的床頭櫃上，永遠有一杯乾凈的水，因為他習慣在事後喝一大杯水，補充體力。

比如，不論再晚回家，上樓時只要他抬頭，都能看到她房間裡燈光。

再比如，每一次完事後，她都會輕輕勾住他的小手指。

水，是怕他渴！

燈，是在等他！

勾住，是想留下他！

她的性子內斂，很多話從來不會親自說出口，就像今天這頓飯一樣，你若看見，它便有；你若忽視，它便無！

不為自己辯解！

不為自己叫屈！

陸紹垂眸，拿出手機，在群裡發了一條消息：「老三，如果年夕生孩子，你隊裡有火災，你選擇誰？」

陸續：「大哥，我沒有那麼偉大，真遇到，我會選擇我老婆，我不會讓她一個人的，死都不會！」

厲寧：「大哥，你不會沒有陪大嫂生產吧？」

陸紹：「沒有。」

斐不完：「大哥，那你真的是憑實力被離婚，我要是大嫂，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你知道女人生孩子多危險嗎？哎啊，我特麽都不敢回頭再想，想一次，半死命都會被嚇死！」

陸紹：「不完，加樂生完孩子，你先看的誰？」

斐不完：「必須是我老婆啊，孩子特麽算個毛線，大哥，你先去看的孩子？」

陸紹苦笑：「你猜對了！」

斐不完連發十幾個炸彈，「大哥，你離婚，不委屈你！」

厲寧：「這一回，我站大嫂。」

陸續：「大哥，我也不幫你！」

斐不完：「我老婆坐月子，我特麽公司都扔給他們兩個人了！」

厲寧：「安之在ICU半個月，我一步沒敢離開，我生怕我一離開，她一口氣鬆了，就扔下我了。」

陸續：「其實大嫂剛嫁進來的時候，臉上笑挺多的，後來才越來越少！」

斐不完：「大哥，讓我說你什麼好？」

厲寧：「大哥，真的是你做錯了。」

陸紹垂眸，又緩緩閉上。

沒事，欠她的，我慢慢還，用一輩子還！

……

這一次的流淚，並不在羅雪琪預想的範圍內。

但哭完，她心裏卻異常的舒服。

原來，把話說開來，是這樣痛快的一件事情，感覺身體都輕了好幾斤。

沒了負擔，她把手機充上電，鑽進被窩一覺睡到天亮，連個夢都沒有。

打開房門，客廳裡沒有人，她看了看時間，已經是早上九點，應該是去部隊了。

羅雪琪轉身走到衛生間，準備刷牙洗臉，一低頭，愣住了－－牙刷擠上了牙膏，靜靜地橫在杯子上。

突然，腰間多了兩條胳膊，從背後抱住了她，死死的。

「啊！」羅雪琪嚇了一大跳。

「是我！」

男人直接把頭歪在她的頸脖間，一股濃濃的煙味撲面而來，羅雪琪怔愣，「你沒去部隊啊！」

「你別動！」

陸紹聲音悶：「你昨天和我說的那些話，我難受了一晚上，一個晚上都沒有閉眼，知道我什麼感受嗎？」

羅雪琪眸色漆黑，嘴唇下意識地抿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