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瑞文心裏湧起無聲的湖，一顆懸在半空的心，就這麼空空蕩蕩了，「為什麼說對不起？有什麼好對不起的？」

「能看完這個電影再說嗎？」

沈鑫眼角發酸，「你不是一直想我陪你看電影的嗎？」

赫瑞文心裏好像著了一把火，把自己燒了個灰飛煙滅：「你覺得我還有心情再看下去嗎？」

沈鑫溫柔的攬過他，幾乎是用祈求的聲音開口道：「赫瑞文，這是我這輩子頭一次，和愛的人看電影，你能別破壞我人生中的第一次嗎？」

一句話，把赫瑞文熊熊而起的火，瞬間給澆滅了。

頭一次！

他愛的人！

每一句話都捏在了他七寸上，赫瑞文別說發火，他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許久，他嘆道：「小鑫，這也是我的第一次啊！」

沈鑫沉沉的笑了：「所以咱們好好看，成嗎？」

就在這時，燈光驟然變暗，電影開始。老天爺像是可憐他們似的，偌大的電影院只有他們兩個人。

赫瑞文傷心到了極點，像死人一樣，連呼吸都弱了。

沈鑫一根一根揉捏過他的手指，用盡量輕鬆的語氣說：「赫瑞文，我以前在孤兒院裏喜歡過一個小姑娘，長得不好看，皮膚還黑，就是愛笑，笑起來咯咯咯的，整個孤兒院，誰也沒她快樂。」

赫瑞文一聽他說起孤兒院的事情，就想奪路而去，他在心裏幾乎是祈求的喊：能別說嗎，他不想聽啊！

「後來，就是因為她的開朗，她被人領養走了，我雖然捨不得，可是真心替她開心，哪知剛過幾個月，她又被人送了回來，理由真是操蛋啊，她的養父養母帶她去醫院看病人，醫生在那邊宣佈病人還剩幾個月，她看到窗外兩隻小鳥在打架，覺得好笑，就笑了起來，養父養母覺得這孩子沒有良心，就把人退回孤兒院，換了另外一個人收養。」

沈鑫扭過頭，深深地看進赫瑞文的眼睛裏。

「可能是因為她太快樂，太幸運了吧，所以被送回來後，整個孤兒院都在嘲笑她，幾天后，她就從孤兒院的樓頂跳了下去。跳之前，她跑來找我，跟我說『如果我是他們的親生孩子，他們會把我說扔就扔了嗎？』」。

赫瑞文從嗓子眼裏擠出一句話：「這，就是你不敢反抗的原因嗎？」

沈鑫輕輕嘆了口氣，「他們把我當親生孩子，我要是沒他們，就不會有今天，這種養育之恩你懂嗎？你喜歡的我，是吃他們一口飯，一口湯長大的，你懂嗎？」

赫瑞文一把拉下了他的領子，手指顫抖得近乎痙攣，牙齒撞得「咯咯」作響，「所以，你打算犧牲我？」

沈鑫溫柔而沉靜地看著他，眼睛卻乾涸的無比疼痛。

「我爸心臟受不了刺激，如果他因為我……赫瑞文，我妹妹就是因為心臟病死的，我除了委屈你，沒有別的辦法。」因為你是我最愛的人！

赫瑞文好像瘋了一樣地勾住他的後背，把他扣在自己懷裏，眼神如狼一樣兇狠：「我……絕不……答應。」

「嘶－－」沈鑫幾不可聞的倒抽一口涼氣，背後的傷疼得他嘴角都抽搐了！

赫瑞文怔然，猛的把他的衣服掀了起來。

屏幕上的藍光照過來，赫瑞文猛的打個寒顫，就像被瞬間封印了一樣，靈魂都抽走了。

那是怎樣的一個後背啊，根本沒有一塊好肉。

他寵在手裏，疼在心裏，連頭髮絲兒都捨不得碰一個的人……赫瑞文心中滔天的洪水，驟然決了堤。

沈鑫直起身，強扯出一記笑：「別這副要死要活的樣子，也不是很痛，你要恨我，我也給你打，保證不還手。」

「我恨不得打死你！」赫瑞文心痛又無力的看著他，眼淚終是落了下來。

沈鑫慌亂的去替他擦眼淚，擦一下，吻一下；吻一下，擦一下。

赫瑞文雖然落淚，但眉眼之間全是徹骨的冷，聲音壓抑的近乎哽咽，「他們從小就一直這麼打你嗎？」

「沒有，這是第一次。」

正是因為第一次，所以沈鑫才知道，事情已經嚴重到無法面對的地步的，他必須回頭，也只能回頭。

二十年的養恩，他不能不還，否則，他就和畜生有什麼區別！

恃寵而嬌？

一個養子是沒有這個資格的。

……

電影放了些什麼？

結局是什麼？

什麼時候結束的？

兩人誰也不知道。

走出大樓的時候，天色已然暗沉，城市的晚高峰悄然上演，來來往往都是行色匆匆的上班族。

兩人之間陷入沉默，呼嘯的風在中間穿堂而過。

沈鑫沉聲打破僵局：「先不拿車，跟我走！」

「去哪裏？」

「一會你就知道了！」

沈鑫臉上躥起一層薄紅，扭頭尷尬地看他一眼，慢慢伸出手，「要不要我牽你？」

這特麽算是最後的補償嗎？

赫瑞文別開眼睛，拿出香煙點燃，煙頭星火點點，抽到嘴裏什麼味道也沒有。

再扭頭時，那隻手還在。

赫瑞文眼睛微微發酸，終是伸出了手。

兩手交握的瞬間，沈鑫一下子就握緊了，以前都是他主動來牽他。

兩個異常英俊的男人握著手，引得路人紛紛回頭看，赫瑞文心裏虛空踩不著底，問：「你特麽是要宣佈出櫃嗎？」

沈鑫沒回他，只是下意識的把手握得更緊。

他一生之中的軟肋啊，以後，再牽不到了。

人流越來越密集，異樣的目光也越來越多。

這時，沈鑫突然不走了，轉過身，看著他，一字一字跟牙齒裡咬出來似的，「赫瑞文，閉上眼睛，我要吻你了。」

赫瑞文垂下的那隻手指，都掐成了青紫色，他心裏清楚，這是他們最後的吻。

沈鑫把臉慢慢貼近他，「以後好好吃飯，別那麼挑剔，家裏的東西我不去拿了，你要看著礙眼就扔了，要不礙眼，寄到我單位。」

赫瑞文的臉色，白得近乎透明，所有的體溫都從心口漏了出去，漏得他形銷骨立，一無所有。

他最後一次可憐巴巴地問：「沈鑫，你真的不要我了嗎？」

沈鑫笑了下，「這隻表能不能留給我，不是因為錢，因為捨不得。」

說完，他把人往裏一拉，唇毫不猶豫地吻了過去。

這世上，有人生，有人死，有人生死不得，原諒我的軟弱，做你的愛人之前，我首先要做個人。

「天啊……兩個大男人！」

「他們，他們膽子真大啊！」

「現在的人，都特麽瘋了，放著女人不要，要男人！」

「世風日下，道德敗壞！」

「我呸，一對狗男男！」

沈鑫聽著四周的議論聲，把懷裏的人摟得更緊了－－赫瑞文，謝謝你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