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繹沒動，眉心擠出三道豎褶。

赫瑞言卻已經等不及了，她站起來，走過去，一句話不說，從他手裏拿走了煙，湊到自己的煙前，用力的吸了兩口。

點著，把煙還回去，平靜的，不帶一絲情緒道：「別那麼小氣，借你的地盤坐幾分鐘，一會就走。」

說完，她坐回自己的椅子，唇鼻間，慢慢吐出一縷煙霧，雕塑般立體的臉上，有難得一見的茫然。

陸繹沉默的看著她十幾秒鐘之後，收回視線開口。

「律師費可能要遲點給，暫時拿不出這麼多，都壓在操作系統上了，回頭我給你寫個欠條。那件事情，謝謝你。」

赫瑞言懶懶的坐著，沒說話。

陸繹又補一句：「以後沒事別動男人的電腦，容易出事。」

赫瑞言隔空冷笑一聲，捏著香煙的手緊了緊，已經很累了，她不想再跟一個無謂的人說話。

陸繹有些驚訝赫瑞言充而不聞的冷淡，感覺是自討了個沒趣。

一支煙抽完，他掐滅煙蒂，站起來，「這地方讓你給吧。」

走出幾步，沒有聽到任何回答，陸繹頓足，回首。

夜色做幕布。

長椅上的女人身影纖細，頭枕著椅背，沒有從容淡然的樣子，好似一個疲倦極了的歸客，找一處無人的地方歇歇腳。

陸繹心裏咯噔一下，別過頭，趕緊走開。

……

回到宴會廳，年會已經開始。

五分鐘後，赫瑞言回來，疲倦的神色和身上的煙味一樣，無影無蹤，她甚至和張大龍開起了玩笑。

陸繹面上無波，心裏驚悚，這女人變臉跟開飛機似的，太快！

這時，台上主持人請總裁李由講話。

李由侃侃而談，連稿子都不看。

這不是赫瑞言第一次看到他在集團內的領袖效應，他是個彈性很大的人，私下裏常以溫淡示人，但真到了與工作相關的場合，該有的禮數一個都不少。

赫瑞言見過比李由更具有欺騙性的男人，只有李乾。

李由簡單說了幾句就收尾，掌聲自發響起。

李由目光掃過李乾，放下的話筒又拿起來，「下面，我們掌聲歡迎李氏集團的當家人，我的大堂哥李乾上台發言。」

主持人明顯一愣，台本上沒有這個懷節啊。

李乾淡然起身，扣起西裝扣子，漫步上台，與李由輕輕擁抱了一下，兄友弟恭。

與李乾同一桌的李玉這時突然扭頭，沖赫瑞言眨了幾下眼睛。

赫瑞言除了清湯寡水的淺笑，再沒更多的表情。

李乾上台，掌聲更多。

李氏集團很大，三房各有上市公司，李乾在每個公司都持有股份，比例不低，內情人都知道，他才是李氏最大的股東。

李乾一開口，底下男人女人都瘋。

聲音比電台的播音員都要好聽，而且字正腔圓，他簡單的恭喜了一下，最後以「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結束講話。

語畢，氣氛達到高潮，酒會正式開始。

李家兄弟端著酒杯敬酒，第一桌，就往赫瑞言這邊來。

「大哥，給你正式介紹下，這一位是我好朋友陸繹，陸家老二，陸氏集團的老總，陸繹，這是我大堂哥，李乾。」

李乾一手握酒杯，一手伸過來，「剛剛在門口見過，幸會，幸會，以後有機會希望能和陸氏合作。」

陸繹同他握手，神態不卑不亢道：「李總，一定會有機會的，敬你！」

李乾與他碰了碰杯，仰頭一口乾完杯中的白酒。

陸繹愣了愣，按行內習慣，這酒只需象徵性的抿一口，意思到了，禮也到了，這一口悶……少見！

陸繹也只能一口乾完。

李由錯過赫瑞言，正要介紹張大龍，突然，李乾的手掌落在赫瑞言的肩上，「胃有些不太舒服，能不能扶我到樓上坐坐，言言？」

話落，所有人都變了色。

陸繹眼尖地看到李由太陽穴上的青筋，一跳一跳，幾欲破皮而出。他怕李由一拳砸過去，趕緊用手按住他的肩。

李由半點沒有察覺，目光死死的盯在赫瑞言身上。

赫瑞言坐著沒動。

李乾掌心的熱度透過衣服傳遞過來，她甚至能感覺到他隱隱施了一點力道。

眾目睽睽之下，酒局陷入僵局。

連邊上一桌的李玉都不停地向這邊看過來，要死了，不會就這麼打起來吧！

赫瑞言淺淺勾笑，站起來一臉關切道：「李總，您沒事吧？」

話落，陸繹發現李由緊繃的身體，一下子鬆弛了下來，他凝神一想，應該是「李總」和「您」這兩個字，起到了作用。

李乾端著酒杯，既沒有說是，也沒有說不是，只是眯眼看著赫瑞言，彷彿她要不答應，他就這麼一直看她到天荒地老。

氣氛，瞬間凝滯。

這時，赫瑞言動了，她拿走了李乾手裏的酒杯，沖李由一抬頭，「今天是你的主場，還有很多人等你呢，就不麻煩你了。」

話落，一扭頭，朝陸繹歉意一笑，「二少，我一個人扶不動他，麻煩幫我一起扶李總去休息室休息。」

陸繹不由眯起眼睛打量赫瑞言。

安慰了李由，給了李乾面子，又把他這個半局外人拉進來，阻斷李乾後面的言行……一舉三得！

不得不說，這個女人做事太周到。

他不得不接話道：「李總，以後白酒別一口乾，挺傷胃的，走，我扶你！」

李由適時開口，「我哥的胃，一向不太好，以前從來滴酒不沾的，今天他是高興。」

三把台階齊刷刷遞到腳下，李乾不踩也得踩，「不好意思，掃了各位的興，胃前些天有些炎症，我先去休息一下。」

……

休息室就在二樓，是個精緻的小包間。

李乾坐下，沖陸繹道了聲謝謝。

赫瑞言問服務生要了杯溫水，送到他面前，「李總，水幫您放這兒了，您喝一點。」

李乾接過來，喝了兩口，「我沒事了。」

「既然沒事，那我和二少就先走了，您好好休息。」

「言言！」

李乾叫住她，聲音發沉。

經年累月的思念和後悔在這左一聲「李總」，右一聲「您」裡決了堤，「能給我幾分鐘說話的時間嗎？」

這……

陸繹兩手插在褲兜裡，神情微有尷尬，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他不是傻子，李乾的表現已經這樣明顯，顯然是對前妻舊情未了；

赫瑞言呢，是不是也對前夫保留好感？

如果是這樣，那麼自己應該立刻、果斷的抽身離去。

就在陸繹一腳正要邁出的時候，赫瑞言突然冷笑了一下：「李總，請叫我赫瑞言。」

陸繹的腳瞬間就收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