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續沉吟了下，「宋年夕，我的初戀的確是宋年初，以前瞞著你，是我不對。」

宋年夕看著他，墨色的眸子裏，是化不開的情緒。

「那年新年，我從國外回來，到母校參加元旦晚會，一看……就對她很有感覺。」

陸續並不想否認這段情感。

那年元旦，在外校的大禮堂裡，燈光璀璨。

主持人報完幕，她從幕簾後面走出來，燈光打在她的身上，她整個臉蛋都在害羞。

像掉落在人間的精靈。

禮堂裡，掌聲，口哨聲，喝彩聲此起伏彼。

眾目睽睽下，她慢慢拿起了話筒，一句話也沒有說，就跟著音樂唱起來。

歌曲很好，老到前奏一出來，喝彩聲變成噓聲，是鄧麗君的《在水一方。》

綠草蒼蒼，白霧茫茫。

有位佳人，在水一方……

我願逆流而上

依偎在她身旁

無奈前有險灘

道路又遠又長

我願順流而下

找尋她的方向

卻見依稀彷彿

她在水的中央……

嘈雜的禮堂一下子安靜下來，所有人的視線都被這個嗓音甜美，長相漂亮的女生吸引住了。

而他陸續，此刻的震驚比禮堂裡的任何一個人都要大。

這首歌是外婆生前最愛的一首，外公追求她時寫的情詩，就是那首《詩經．蒹葭》。

這首詩中，最著名的一句話便是：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那一瞬間。

他感覺自己的心，重重跳了幾下，整個人就像踩在雲端上一樣，飄飄然，完全找不到北。

等自己回神時，大幕已經拉上，女孩纖細的身影消失在幕布後面，他一下子就從雲端跌落回人間。

回到家，念念不忘，腦子裏都那個女孩靈動的歌聲，於是找人打聽了一下那女孩。

宋年初，十六歲，高一（九）班學生。

困惑了幾天后，他終於弄明白一件事情：他，喜歡了她。

「後來假期，我繼續出國學習，第二年新年再回來時，她已經出車禍死了。」

陸續的手握成拳頭垂在身邊，手背上泛出青白之色。

「當時知道這個消息後，心裏很受打擊，就把自己關在房間裡，按照記憶畫了幾幅她的畫。這就是我對她，所有的感情。」

所有的感情？

簡單的一句話，讓宋年夕眼睛裏一下子多出幾道血絲來。

她看著他，目光一動不動。

「沒有向你坦白，是我不對。」

陸續長臂一伸，忽然將她的手牽住，「我是怕你知道後，心裏有什麼想法，畢竟你們兩個長得一模一樣。」

男人手心霸道地裹住她纖細的手背，那道灼熱直逼而來，宋年夕一下子甩開了他的手。

「陸續，你還有對我要坦承的嗎？」她問。

陸續胸口刺痛，「剛開始我和你在一起，也常常分不清你是誰，你和她的就像兩個影子，不停地在我面前晃來晃去，坦白說，我猶豫過。」

他低沉的噪音，很好聽。

可是聽在宋年夕耳中，卻很冷。

「直到後來有一天，你被人挾持在天台……生死的那一刻，我突然明白過來，宋年夕，我喜歡的人，就是你。」

十八歲的初戀，離他越來越遠，而宋年夕這個人，和他越來越近，她的一舉一動都牽扯著他的心。

他突然發現，和那些虛無縹緲的幻想比起來，她才是他真真實實能摸到得，親得到的人。

宋年夕看著他，眼睛裏有化不開的情緒，「陸續，除了這些，你還有別的要對我說的嗎？」

還有什麼？

陸續眉頭微皺。

他所有的情感經歷都坦承在她面前了，沒有一絲的隱瞞，她還想聽什麼？

「沒有了嗎？」宋年夕又問。

陸續閉了閉眼睛，片刻後又睜開，「沒有了，我要對你坦承的，都在這裏。」

宋年夕一聽這話，手緊刺激性的揪住胸前的衣服，臉色蒼白的可怕。

「宋年夕！」陸續想伸手去抱她。

宋年夕利落地退後兩步，拉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好，那我來問你。那天我被人下了葯，走錯了房間，和一個陌生人上了床，那個人，是不是你？」

渾身血液一下子衝到了頭頂，陸續的臉色，霎那間變了。

「是不是你？」宋年夕往前逼近一步。

陸續喉嚨動了動，脖子上的青筋清晰可見：「是。」

「陸續，很有趣嗎？」

宋年夕的聲音裡透著令人窒息的絕望，她甚至嘴角帶著嘲諷的笑意。

陸續啞口無言。

「我有沒清楚地告訴你，我心裏很糾結那天晚上的事情，甚至一度還因為那一晚，無法接愛陌生男人的觸碰。」

「我……」

「你替我拿到酒店的視頻，故意把後面那斷剪掉了，給我留了前半部份。陸續，為什麼要這麼做？」

陸續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我不是有意想要瞞你，我只是……只是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告訴你。」

宋年夕低低的笑起來，笑容裡的絕望，讓人心驚膽戰。

「陸續，如果我不是長著和小初一模一樣的臉，那天，你會碰我嗎？」

陸續的太陽穴猛烈的跳動，心中的恐慌幾乎滅頂。

「你不會的，因為是個有嚴重心理潔癖的人。」

宋年夕諷刺的笑出了眼淚，「你一直瞞著不說，就算剛剛我那樣問你，你還是不說，說到底，就是因為你從頭到尾，都把我當成她的替代品。」

「宋年夕－－」陸續痛苦的低喚。

「陸續，這樣有意思嗎？眼睜睜地看著我被那件事糾纏，噩夢，痛苦，是不是很爽很有成就感？青河縣的賓館裡，我沒辦法接受你，你是不是心裏在竊喜：這個女人的身體除了我以外，沒有人能進入。」

宋年夕憤怒的抬高了音量：「陸續，我不介意你把我當小初的替代品，但我介意你把我當傻子一樣耍。」

我渾身傷痛，跋涉萬裡，疲倦的尋找，隻未與你相見。

而你呢？

你對我又做了些什麼？

「我曾經以為，能遇見你，是我的幸運，現在才知道，這世上沒有憑白無故的幸運。陸續，我寧願這輩子，都沒有遇見過你。」

宋年夕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氣，暮暮道：「門在那裏，請你離開，以後不用再來找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