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遙抱著陸時，走到了棺材前。

陸時看著棺材裏被白布蓋著臉的陸大峰，死死地咬出了下唇，眼淚卻仍是控制不住地往下落。

顧遙抬手，輕輕撫了撫他的背，沉默又耐心地等他哭完。

陳小芸跪在地上，看著顧遙對陸時這麼自然的親近，心裏越發有些心氣不順。

「我想給爹磕頭。」陸時聲音悶悶地道。

孩子清澈黑亮的眼睛，因為剛剛哭過，矇著水霧，有些濕漉漉的，像隻受傷的小獸。

陸時被放了下來，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

陸家辦白事，村裏的人大都來了，看到五六歲的孩子這副樣子，都目露同情。

而對於顧遙，大家都忍不住暗中猜測起她的身份來，少女臉上毫無傷感，也不像是與陸家有親的關係。

「遙妹兒！」

跟阿梅結伴而來的虎妞，一進門看到顧遙，眼睛便亮了幾分。

她的爸媽就是福根夫妻，匆匆跟他們打了個招呼，就蹭到了顧遙身邊。

「你要是害怕，就來我家.....」

虎妞悄咪咪對顧遙說。

顧遙便抬手點了點她的額頭，小聲道：「我要留下來陪這個小傢夥。」

她指了指跪在火盆前燒紙的陸時。

虎妞的表情便有些難過，也拿起桌上的紙錢，蹲到小孩的旁邊。

看著小孩抿著嘴角，眉目低垂，眼睛也紅腫得厲害。

虎妞圓圓的臉上便露出幾分心疼：

「小阿時，你別難過。」

「你爹就你一個，他也定不願看到你這樣傷心。」

她不懂怎麼安慰人，但是說的話卻是在理的。

陸時想，也許他爹不知道，他兒子往後的人生，會終止得那麼慘烈吧？

他微微側過臉，看向說話的女孩，認出她就是年輕時的蘭花嬸，這時候她還叫虎妞.....

後來為了跟林清的名字相配，才改名叫的『葉蘭花』。

是個直腸子又熱心的人，可惜......陸時想到她的遭遇，對陳小芸的厭惡便要更多幾分。

「要是你害怕，就跟遙妹兒一起來俺家......想吃肉的時候也來咱家！」虎妞還記掛著顧遙說的，要在陸家陪小陸時的話。

站在一旁的顧遙，笑著搖了搖頭，這個虎妞倒是有些赤子心。

「嗯。」

陸時應了一聲，卻沒有放在心上。

上輩子，沒過多久，虎妞一家就搬去了鎮上，不在陸家村了。

不過......他偷偷扭頭，看向身後的少女。

原來她的名字裏，有個遙字麽？

「虎妞，你這是說什麼話......我這個當媽的還在這兒呢，孩子害怕我陪著就是了。」

跪在一旁的陳小芸，忍不住開了口。

「就你，又嬌氣又膽小，啥也不會......誰敢指望你？」

虎妞跟陳小芸還真是天生的不對付，她對村裏這些下鄉的知青多少看不過眼。平日裏嬌滴滴的，可勁兒的偷懶，還各個眼高於頂。

後來這些知青眼看著回城無望，老實了許多，開始認認真真掙工分了.......

但言語間卻總是瞧不起村裏的姑娘，背地裏說她們是土包子。

這個陳小芸從前人還算過得去，後來也不知道怎麼了，又作又矯情，她偶然看不順眼說幾句，偏偏旁人都還覺得是她性格暴躁故意欺負陳小芸。

當然，虎妞真正不高興的，是林清哥居然還對她說陳小芸不容易，身子又弱又經常吃不飽，讓她多做點幫幫她....

哼，她只是看起來比較大力，其實也很嬌弱地好不好！

而且陳小芸一個有夫之婦，跟林清哥故意勾勾搭搭欲拒還迎的，當她瞎，還是當她傻啊？

「虎妞，你怎麼能......怎麼能這麼說我呢。」

陳小芸嬌媚的眉眼透著難過，她抬起袖子，作勢擦眼淚。

「虎妞，在這兒胡說啥呢，給你大峰哥磕個頭，然後趕緊回家去！」

果然，葉福根跟福根嫂看到了，立刻開口訓斥了虎妞。

虎妞哼哼兩聲，倒是乖乖跪下向著棺材磕了幾個頭，走前還記得邀請顧遙去她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