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雀疾速地飛行，帶著與那天火博弈的態度，沖向禁製大陣的光幕。

謝雲斐感覺不到其他，高速之下的暈眩感，讓他幾乎睜不開眼。

但仍努力地睜大眼睛，看著光幕離自己越來越近。

烏雀啾啾的聲音，也越來越高。

嗡——

一陣強烈的波動之後，他感覺到一陣刺骨的痛意，短暫又迅疾地消弭。

四面的天火消失了。

熟悉的山林，與靜默月色。

風聲徐徐，夜梟鳴。

他，出來了。

但是.....

少年垂眸，眼眶裏的淚，無聲地一顆顆落在了烏雀的背上。

他的身後已然空了。

那個捂住他耳朵的女人，再次，消失在了禁製大陣的天火中。

「我謝家族人三百八十七口......不，三百八十八人。」

還有一人，尚未入謝家族譜。

那孩子，甚至不知她爹娘是誰，到死也不會有人想起她.....

謝雲斐緊咬著牙關，握著拳頭，感受著這熟悉的靈魂至暗時刻。

許久，才緩緩抬頭。

天高雲淡，日光燦爛。

依舊是熟悉的院子，還有女人溫柔的臉。

謝雲斐知道，自己又回到了初始。

可如此清醒地看著這一切發生，隻覺得內心千瘡百孔，有什麼要幾乎要潰散崩塌.....

「阿斐，快逃——！」

「阿斐，不要管爹娘——」

「阿斐，不要回頭——」

「阿斐.....哥哥，我把你的劍還給你.....」

「阿斐......以後定會有一把最厲害的劍，中意你。」

「阿斐不生氣，它們不要你，我要你。」

「那我就給阿斐當劍。」

「我叫顧遙，哥哥你呢？」

「阿斐，好好活著吧.....即便謝家傾覆，這世間仍有值得你守護的存在。」

一遍。

又一遍。

再一遍。

謝雲斐忘記了，自己多少次經歷這個永遠重複的噩夢，可卻仍然做不到真正的麻木。

一次又一次，見到活生生的人，在眼前死去。

強烈的無力感，幾乎摧垮他內心最後的一絲堅持。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看到了多少次，謝家被滅族。

看到那慘無人道的屠戮，卻無能為力。

看到他努力試圖去改變，每一次似乎都有了新的變化，最後卻依舊改變不了結果。

無非，只是謝家人死的時間不同，方式不同。

但終歸都逃不出那禁製，也逃離不了天火。

他依舊是孤身一人，遠離了那屠戮之地，遠離他三百八十八口族人的埋骨身隕之地。

「咳咳......」

少年仰頭，看著夜色中的那一輪滿月。

天幕之上，似有萬點流星劃過。

天火，再次降臨。

謝雲斐感覺到了自己的虛弱。

在一次又一次，這樣重複的噩夢裏，他似乎漸漸失去了生的意志。

那種無端的虛弱，也讓他的身體越來越虛弱，變得越來越力不從心。

「如果，今夜還是如此.....」

少年踉蹌著扶住身旁的牆，擦了一把唇邊溢出的血跡，緩緩站直，臉上似乎沒有了太多情緒。

明明在無數次的努力，都沒有結果後，他心裏已然清楚。

他改變不了這一切。

卻又在每一次重複的初始，拚命掙扎，哪怕.....有一個人，能被他活著帶出去也好。

但一次一次，都失敗了。

他不過才經世十二年，卻似乎在這『噩夢』之中，驀然蒼老了。

「雲斐，你怎麼在這裏.....你快走！」

有族人發現了他。

謝雲斐勉強支撐著身體，看著熟悉的面孔，不由自主地問了一句：

「老師，我爹娘呢？」

謝辰渾身是血，聞言有些悲愴和不忍：「他們，去找追雲駒，路上被天火侵蝕了.....這是你娘的劍。」

謝辰知道他不能拿劍，便輕輕把杜清眠的劍，放在了他身前不遠處的地上。

謝雲斐閉上眼，這一次，他的爹娘是這麼死去的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