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兩個裝滿水的桶穿上扁擔，謝金鳳給方正旺遞桶過去，說：「不要一口一個寡婦的，難聽，人家有名字，叫辜巧芬。」

「孤？姓聽著就不吉利。」接過木桶往河中拋去，方正旺沒所謂地說，「她的名字不重要，左右跟我們家沒關係了，我懶得記。」

他們兩個是文盲，辜孤不分，停在耳朵裡都一個意思，所以他這麼說，謝金鳳也沒反駁。

聽男人問起，她才嗔了他一眼解釋道：「還不是你，天天催我要我給他找對象，我每天跟上工幹活下工幹活，家裏還有兩個小的要看顧，嫁給你多久我就多久沒有找婦女同志擺過閑話，這你突然讓我給二弟找媳婦，我上哪打聽去？」

「我看你急得睡不著覺，就先答應下來，可答應歸答應，事情沒落透你還是不安心，我又臨時到哪裏給他說親？」

「這不，後媽找完吳會英找辜巧芬，把二弟事情定下來剛好解決了問題，省的我們兩個瞎操心。」

「再說了，辜巧芬除了長的胖人確實勤快，小時候就是個爽利的，長大了更是家裏家外一把抓。」

「二弟和她結婚，我看配的剛剛好。」

「她幹活，不正好可以供二弟遊手好閒過一輩子？」

「你的二弟你們一起長大，他這懶得堪憂的性子永遠也改不了，你說，除了找個辜巧芬這樣的，吳會英那樣的行嗎？誰願意慣著她？」

「我說你非要我去給他找就是在給我出難題，偏你還不為我想想，倒怪起我來了。」

方正旺也不是個不懂道理的人，聽媳婦這麼一解釋，他瞬間理解了她的難處。

這幾年金鳳一心為家裏著想，別說出去擺擺龍門陣，一年到頭娘家也沒回過兩回，她整天幹活那麼忙，也沒渠道給二弟打聽合適的女同志。

再有一點就是，二弟的性子他確實了解，除了解決自己的溫飽問題，其他事一概不過問，也不幹活。

二弟這樣的人擱誰家都忍受不了幾天，讓金鳳去做中間人說媒，搞不好以後弟妹兩口子吵架打架她還得討埋怨，弄得裏外不是人。

知道錯了的方正旺低頭幹活，一言不發。

謝金鳳也沒怪他，只是把心底話對他說說，讓他理解自己而已。

自家男人是個踏實肯乾，顧家又疼弟弟妹妹的老好人。

見他這樣，謝金鳳反而安慰他，用輕鬆的語氣說：「現在好了，二弟自己娶回個媳婦，我們誰都不用操心了，弟妹家有錢，他們小兩口肯定比我們過得好。」

這倒是真的，二弟會捕獵，生活無論如何都差不了，方正旺是真盼著他好，謝金鳳這麼說他心情鬆快了不少。

夫妻倆合作，一個遞桶一個打水，很快裝滿了四個桶，回家路上，兩人挑著水隔著一段距離，不好再聊，就專心挑水回了家。

方家方正旺他們走後，夏芊美聽到外面方曉月她們唱自編的拍手歌，很想出去玩，可徐海坤拘著她就是不讓出去，夏芊美氣鼓鼓的倒在床上背對著他，無聲的告訴他，我生氣了！我不想理你！

之前方曉月問他們的話她也全聽見了，也想問和方曉月同樣的問題，但這問題似乎是個禁忌，方曉月一問就挨罵，她也不敢再問。

「芊美，媳婦，這麼早就睡了？」徐海坤跪在地上的床上，輕輕推了推夏芊美的背，夏芊美不理他，他又掰過她的肩膀，故意逗趣，「我看看睡著了沒有？」

身體被掰過來，夏芊美睜著眼睛氣鼓鼓地說，「海海你好討厭！月月和雲雲就住在劉婆婆家，劉婆婆家這麼近，我就在外面玩，又不跑遠，你為什麼不讓我出去？」

關於他跟方家的破事，說了小笨蛋的腦袋瓜也理解不了，徐海坤隻好就著眼下的問題告訴她，「現在他們家在吃飯，要是你吃飯別人找你玩，你會不會叫他一起吃？」

「會。」

爸爸媽媽說這是禮貌，吃飯的時候有人來就要禮貌的招呼客人一起吃，所以她會這麼做，但卻從沒有機會這麼做，因為萍萍他們都是在她一個人在家的時候來，沒有人會在吃飯的時候找她。

徐海坤卻在心裏反駁，小笨蛋這習慣不好，傻，得改，有吃的自己吃，幹啥叫別人一起？

何況他們家那麼窮，有人來他也不會叫他上桌吃飯。

心裏那麼想，嘴上卻反著問：「所以你現在過去他們一定會叫你吃飯，那他叫你吃你會吃嗎？」

夏芊美搖頭，「不會，我吃飽了，而且爸爸媽媽說不能在別人家吃飯，除非是提著東西去做客。」

徐海坤再一次腹誹，傻，忒傻，老丈人老丈母娘這都教的什麼，凈教小笨蛋一些便宜別人虧了自己的事。

去別人家帶什麼東西，誰說帶了東西才能吃，是他，只要有人喊，馬上坐下就吃。

「那你不吃就站那看著人家，是你旁邊有個不吃飯的朋友盯著你吃，你吃得下不？你好意思吃？」夏芊美想了想搖頭後，徐海坤接著說，「所以你現在過去不是給別人找不自在嗎？聽話，要玩明天白天再玩。」

夏芊美支起耳朵聽了一下，她們真的沒唱拍手歌了，有人在叫拿筷子擺碗，說明他們馬上就要吃飯，她也沒再擰著要過去。

小脾氣過了的夏芊美，此時才心虛起來，她答應過爸爸媽媽，也答應過海海，一定聽海海的話，海海只要娶了她，他說什麼她都聽他的，可是剛剛她又沒聽話。

藉著微弱的煤油燈燈光，夏芊美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徐海坤，想看他有沒有生氣，但她失敗了，她從沒有在任何人的微表情中觀察出過別人的情緒。

看不出個所以然，夏芊美起床和徐海坤並排坐在床邊，扯著他的衣袖，「海海，你生氣了沒有？」

看不出來，她只能問。

「嗯？」

徐海坤不明白她為什麼這麼問，他是個男人，大度的很，會因為小笨蛋想去玩就生氣，這不是爺們乾的事。

何況這不是小笨蛋的錯，是他自己對方家人排斥，對他們當年做的事耿耿於懷，故而不想小笨蛋跟他們接觸。

小笨蛋是他媳婦，就得和他站在一邊，這麼多年他們一家熱熱鬧鬧歡歡喜喜，就他孤零零一個人，現在有了媳婦，他當然要把她拉到自己一個陣營，怎麼能讓她和方家人有瓜葛，和小鬼玩也不可以，小鬼也是方家人。

還有一點，他要讓小笨蛋寸步不離自己的視線，他不想讓人知道小笨蛋是不正常的，謝金鳳要是知道的話，全大隊都會被她那張破嘴傳遍，到時候別人一定用異樣的眼神看小笨蛋，還會私底下嚼舌根說小笨蛋壞話。

這些年別人說他他不介意，可小笨蛋是他要保護的人，別人不能說，誰說跟誰翻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