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學文抱出個盒子放在桌上，木盒子四四方方有腦袋大。

女兒每次過生的禮物他們都會提前準備，這份禮物也是他提前一個月就開始讓人著手搜集。

在他還沒下崗前，他找人在外地尋找。

禮物沒來得及拿回來，家裏就出了事，女兒也迫不得已嫁了人。

夏芊美急不可耐地打開盒子，盒子裏有六個顏色各異的小布袋，布袋口用紅布條系了蝴蝶結，很可愛。

拆開一個小布袋，倒出裏面的東西，夏芊美驚喜道：「是種子！」

知道她很喜歡，夏學文還是問了一遍：「喜歡嗎？」

「喜歡，我最喜歡種子。」一粒小小的種子可以種出很多食物，她獻寶似的給徐海坤看，「海海，是種子。」

徐海坤：……我拒絕種地！

種子你笑成一朵太陽花，你不說我還以為你收到一盒錢。

徐海坤乾笑兩聲：「呵呵，種子啊，種子好。」

老丈人怎麼想的，送種子，是想讓她女兒天天種地？

一個一個布袋拆開，夏芊美看著裏面新奇的種子，問夏學文：「爸爸，瓜子也是種子嗎，還有西瓜子，西瓜子怎麼吃，是不是像瓜子一樣，這個又是什麼種子？」

拿了兩個水盅放桌上，夏學文說，「這一盒全是種子，瓜子種出來的是向日葵，西瓜子能種出西瓜，這個是葡萄種。」

「那這三個呢？」拿起一個帶莖，莖上有骨朵的綠植，夏芊美問，「這個軟軟的是黃瓜嗎？」

「那個是殷桃，這個兩個爸爸也沒見過，到時候你自己種，這個自己把它撕開，取出裏面的種子，種出來就知道是什麼了，你媽媽說這可能是花。」

他跟鋼鐵廠跑運輸的朋友說他女兒喜歡種子，讓他們各地給他尋點當地沒有的種子。

沒收到種子前他也不知道有什麼種，收到後他大部分不認識，還拿去問了別人。

只不過這個黃瓜一樣的骨朵，沒人見過，他也說不出是個啥種。

本來收到種子很開心的夏芊美，想到什麼，一秒斂起了笑容，小臉泛著愁苦的表情。

「怎麼了？」見她一秒變臉，夏學文摸不著頭腦，女兒明明很喜歡種子，這不高興的表情是怎麼回事，「不喜歡？」

「不是。」夏芊美搖頭，實話實說道，「爸爸，海海家好窮，沒有地。」

意思就是種子沒地種，拿來也白費。

徐海坤：……媳婦，窮這種事就沒必要特意強調一遍了吧，別人家不窮也沒地啊，地都屬於公家。

「自留地呢？」據他所知，鄉下每家每戶都有塊自留地，就在離家不遠處，為的就是種點蔬菜方便自家吃。

夏芊美搖頭，她不知道什麼是自留地，反正只要是地海海就沒有。

「院子也沒有？」

問這話夏學文看了眼徐海坤，徐海坤誠實的點頭，別說地，他們連房子都是別人送的。

這麼想他媳婦說得也沒錯，他們家確實窮。

原本有個賺大錢的機會，可…唉，不能想了，親眼看到錢錢從他眼前飛走，這種滋味不是他一個愛錢的人能承受的，越想他的小心臟越痛。

夏芊美垂頭喪氣，接著搖頭。

夏學文：……這就相當尷尬了，他只顧著送女兒最喜歡的東西，忘了考慮女婿家有沒有空地的問題。

「爸爸，媽媽找到工作沒有？」夏芊美捏著像黃瓜的骨朵蔫蔫地問。

女兒又操心起了家裏的事，想讓她安心，夏學文猶豫片刻，故作輕鬆說：「找到了，每天都在上班，昨天放假你媽媽就上市裏玩了。」

夏芊美喜得站起來，媽媽找到工作，那她就可以……

徐海坤抬頭望著她。

她看不懂她的眼神和表情是不是隱含了別的意思，只是看到他的臉她就想起在家裏答應過他的話。

她是個好孩子，不能言而無信。

夏芊美心底默念:不能拋棄海海，不能拋棄海海，不能拋棄海海……

「別激動，坐下。」夏學文知道她擔心他倆的工作，一說他們有工作，人都高興地站起來了。

有時候他甚至慶幸過女兒心智只有六七歲，她要是個正常人，這輩子定是個操心的命。

愛操心的人命不好，過得也不快樂，她現在這樣的狀態正是他這個當爸爸的最希望看到的。

即使愛操心，但她心智不全，一個善意的謊言就能讓她放下糟心事，繼續過無憂無慮的生活。

夏芊美嘟著小嘴悶悶不樂地坐下，抱起水盅慢慢地喝水。

與其說是喝，不如說是玩。

她嘴巴含著杯沿，嘴唇碰著水卻不喝，眼睛盯著水盅裏面發獃。

她本想爸爸媽媽都有工作她就可以回家住了，回了家她就把這些種子種在院子裏，可是…答應過不拋下海海。

唉，海海都那麼大個人了還要人陪，真讓人憂傷。

徐海坤眼底劃過一絲疑惑，小笨蛋今天這是怎回事，小表情忽明忽暗，幹什麼，玩變臉嗎？

他剛剛只是看她突然站起來，下意識抬頭看了她一眼，他想不到，就是因為他揚起的腦袋，讓夏芊美一看到他的臉，就湧起一股強烈的責任感，順便打破了她想留在娘家的念頭。

「海坤啊。」夏學文突然點名他。

頭一次做嶽父，他一時半會還不習慣叫女婿，直接連名帶姓叫也不太合適，思忖片刻，還是覺得像對待普通晚輩一樣，叫名比較好。

徐海坤對他老丈人這親切的稱呼感到不太適應，一手摸著膀子小弧度的搓著雞皮疙瘩，露出一排整齊潔白的牙齒，笑得一臉陽光燦爛。

「在，爸你有什麼吩咐？」他學著知青講話，賣弄半桶水都沒有的學問。

被女婿的笑容辣到眼睛，夏學文把眼神移到女兒臉上。

他見女兒不高興，以為她在為有種子沒地種而煩惱，他斟酌再三後給她出了個主意：「你們那有山吧，她要實在想種，你上山幫她找個沒人去的地方，自己開荒種上。」

夏學文和穆淑貞都是安分守己的人，國家不允許的事他們一概不會幹，所以夏仁傑上次釣了魚回來才會被穆淑貞狠狠批評一頓。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魚屬於國家的，土地也是屬於國家的。

國家再三言明，不得私自開荒佔為己用，否則以藐視國法處置。

能想出這麼個辦法，可見夏學文對女兒的疼愛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