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來的不是吳會英，是披頭散髮的吳媽朱春花。

時間還不到八點，她睡不著，在屋裏正和吳爸說兩個女兒的婚事。

錢是周家東拚西湊來給紅英的聘禮，他們為了給會英招上門女婿，把五十塊錢全給了劉桂香。

她問吳永壽，以後紅英出嫁沒多少嫁妝，會不會怨他們?

吳永壽說不會，姐妹倆感情好，知道這是為了姐姐的婚事，紅英不會怨他們。

在他印象裡，小女兒最是聽話懂事，他們叫她幹什麼從沒說個不字，是頂孝順的孩子，哪會因為這事跟他們生分。

女人就是愛杞人憂天。

朱春花嘴上沒反駁，心裏卻不認同，親兄弟還明算帳，事關錢的事，說不準。

如果說這是他們的錢，給大女兒用來說親倒還好點，但這筆錢本就該是紅英的。

將心比心，她自己娘家姐妹關係再好，要是因為爸媽把哪個女兒的聘禮給了另一個女兒，少不得會幹一架，再嚴重一點，撕破臉皮，這輩子老死不相往來都有可能。

她有些犯愁，那天光急著找個上門女婿把大女兒的婚事定下來，好讓小女兒出嫁，沒考慮這點。

全大隊那麼多青年真沒有誰願意做他們家上門女婿，好不容易有一個，怕事成不了，劉桂香張口要五十，他們一點沒猶豫就給了五十。

現在想想都後悔，她就兩個女兒，紅英勤快孝順，萬一紅英心裏有了疙瘩這可怎辦?她不想為了這事鬧得紅英對他們寒了心。

朱春花翻了個身嘆口氣，唉，心急辦不成好事呀。

正煩惱這事，就聽到門口徐海坤和吳紅英的對話，她也在想徐海坤大晚上來做什麼，就聽他說要看會英。

來不及繼續煩惱，她迅速起床，翻箱倒櫃請出塵封已久的油燈，摸著牆大步挪到灶房找火柴點燃。

徐海坤進門時她就快一步擋在了門口。

她的想法跟吳紅英不謀而合，怕他見著女兒不正常對她有什麼看法，事先出來截住他。

徐海坤在門口和朱春花談了幾句，語氣是難得的有禮貌。

無論徐海坤怎麼拐彎抹角說要見吳會英，朱春花總裝作聽不懂把話岔開。

徐海坤越來越懷疑他們家有什麼事瞞著他，要真另有人選，他們何必大費周章花五十的高價聘禮讓自己當上門女婿?

最後徐海坤耐心不足，也是怕姦夫跑了，直截了當地說，「定親後我還沒見過她，你就讓她出來我們說說話，他也還沒見過我，這要是我們兩個走在路上都互相認不出來多不好。」

朱春花不說話了，吳紅英和她一起堵在門口也不說話，寂靜的夜晚，氣氛逐漸凝固。

真有姦夫是嗎？

是哪個壽星公上吊嫌命長的敢給他徐海坤戴綠帽子。

他皮笑肉不笑，「我那麼遠的來，現在時間還早，我看她一眼就走，耽誤不了多少時間，能不能麻煩你們叫她一聲，就看一眼。」

不管有沒有姦夫，他飯都沒吃，餓著肚子來，總得看一眼她長什麼樣吧?

吳爸吳永壽穿戴整齊信步走來，呵呵笑道，「你來了，快坐快坐。」

他們一個大隊住著來來回回見過多次，今天卻是第一次以嶽父女婿的身份見面。

未來女婿頭第一次來家裏，他還有點緊張，在房間多打扮了一會才慢悠悠出來。

「你們這是幹啥子，快讓人進來。」見兩個女人堵在門口，吳永壽斥責完交代吳紅英，「去把你姐喊起來，她都睡一天了，這才剛吃完飯躺下，哪那麼快睡著。睡著了也把她叫起來，人老遠的來看她，她又不上工，明天想睡多晚睡多晚，不差這一會兒。」

這個會英真不懂事，明明沒睡著，聽到聲音還躲裏面不出來。

知道自己躲不過，吳會英打著呵欠在吳紅英進屋叫她前出來了。

「會英快來，這是……」吳永壽想介紹他給吳會英認識，說到一半卡殼了，他也不知徐海坤叫什麼，乾巴巴的來了句，「他來看你了。」

這麼說會英應該知道是誰了吧?

「是你！」徐海坤瞪圓了眼，不敢置信。

吳會英也想知道她即將嫁的人長什麼模樣，拿過朱春花手裏的油燈，高舉起來靠近徐海坤的臉上一照。

瞳孔陡然一縮，是他！

那…那個人…他救起來了嗎？

吳會英想問卻沒有立場問，不知道他看沒看見自己拽她下河，被問起來她無法用不標準的方言解釋。

心裏百轉千回，最後決定一切順其自然。

她們本就是不想乾的兩個人，這事過後就不會再見面了，那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提起油燈徐海坤也看清了她的臉，還真是她！

那女人不見了後他就在腦子裏過了一遍她的樣貌身形，想把她記牢，等哪天碰到了他好亮出他救命恩人的身份得點好處。

她一出來，他只是看她身高身形有點像那女的，沒看到她臉就脫口而出，這會看清楚了，居然是她。

徐海坤再也沒有了等她醒來要質問她那些問題的理直氣壯，頓時有點心虛。

這女人是自己對象！

老天爺你要不要給我開這麼大個玩笑！

活了二十二年好不容易有個對象，下個月就要結婚了，你就這麼整我?

還有沒有好生之德?

給我攪散了你賠一個新的給我！

他現在沒有其他想法，答謝禮什麼的更不敢提，怕她想起他在水裏踹了她一腳的事。

那一腳有多重他自己知道，就因為他急著救小笨蛋，心急之下用了全力，怕是腿都給她踢青了。

當時情況危急，哪來的時間讓他估量要幾分力道才踹得開她，當然是快刀斬亂麻，一腳解決。

徐海坤欲哭無淚，這下好了，大水衝到龍王廟，他一記絕情腳踢到他未來媳婦了。

吳會英沒想那一腳的事，她現在想的是：哦買嘎，他居然這麼……醜！

他色眯眯看她的眼神，讓她胃裏一陣翻滾，真噁心。

如果自己以後要和這樣的人生活在一起，她想她會分分鐘崩潰，這人的樣貌不及她上輩子的男人半分。

不行，她忍受不了和他待在一起。

人懶長得好看點她還能接受，長得這麼醜看著他的臉她吃不下飯！

也沒必要考慮以後離婚的事了，她是不會和他結婚的。

還有一個月，她一定會想到辦法，她不能嫁給這麼一個人。

她要快點學會家鄉話，在結婚前說通爸媽退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