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大亮，夏千嵐要趕路，沒跟大家一起吃早飯，她挎著包，帶著飯盒出門上班了。

夏奶奶和夏爺爺在大隊沾了孩子們的光，得了不少便利，雖說他們也和大家一起掙公分，但分配到的都是輕鬆活。

農忙時節，別人上山下地，他們就在曬壩等糧食被運過來，別人曬好糧食，他們就守著不讓雞啊狗的進去糟蹋糧食。

這活在別的大隊基本上是五六歲的孩子乾的，卻因為夏學文他們的關係，大隊長想討好夏學文卻鞭長莫及，隻好轉彎討好夏家老兩口。

其他社員即使不滿，他們也隻敢在心裏罵兩句，不敢明目張膽得罪夏家。

今天夏奶奶說到做到，孫女回來她就不下地，夏爺爺一個人去了曬壩，家裏就剩下夏芊美和夏奶奶兩個人。

昨天夏千嵐帶回來很多布條，經過他們的允許，夏奶奶給縫紉機穿上線，讓夏芊美自己坐那玩縫紉機。

夏芊美學夏千嵐的動作學得有模有樣，縫出來的東西她自己看了都忍不住樂。

布與布縫成一坨，線與線纏在一起，看不出來像個什麼。

「奶奶，你看我做的。」她舉著這坨不明物體給門口的夏奶奶看，咧嘴笑道，「哈哈哈哈，好醜。」

「芊美，你房間的蚊子奶奶幫你弄死了，蚊帳我放下來的，裏面沒蚊子，不要拉起來讓蚊子跑進去。你自己在這耍，不要出去，奶奶到外面去耍一下，等會兒回來。」

夏奶奶留下來並不是為了看著夏芊美，而是另有打算，她相信在鄉下沒人敢動她孫女，孫女一個人在家也不會有危險。

她心裏想著別的事，幫夏芊美擦了蘆薈，房間熏上艾草，便要出門辦事了。

夏芊美現在有了新玩意，種地什麼的她都已經忘到了九霄雲外，心都放到了縫紉機上。

她樂呵呵地點頭，「好，奶奶你走吧，我不出去。」

用剪刀剪斷一團亂的線，換了一張新布條，腳下的踏板隨著她的新布鞋搖擺翻滾。

夏奶奶來到趙家，趙家人大的上工，小的上學，家裏就剩一個歲數大的趙老太太。

趙老太太今年八十二歲，是隊裡最清閑的人。

她滿頭銀髮梳的一絲不苟，身子骨依然硬朗，幹活不是問題，卻早早的當起了悠閑老太太。

早十幾年開始她就沒再下地掙公分，家裏的一切家務活也不過問，她不幹活家裏也沒人敢說什麼，由她想幹嘛幹嘛。

趙家近幾年也頗受人尊敬，趙老太太每次出門，那方下巴翹的比天高，她慣以拿鼻孔看人，和拽拽的夏奶奶比起來有過之而無不及，再加上潑婦性格使然，看不慣她的大隊婦女給她起了個不雅的綽號，朝天椒。

雖然她和夏奶奶兩人臭味相同，卻並沒有因此成為朋友，相反，她們的關係很不好，在對方眼中皆是不順眼的存在，都在比誰家更了不起。

趙老太太之所以有這樣的傲氣，都是她大孫子給她的自信底氣。

除了二十幾年前夏家出了夏學文這個高中生，後來娶了市裏來的穆知青，接著進鋼鐵廠當工人這麼一連串的大喜事外，就是八年前的徵兵，趙老太太的大孫子趙忠明，是官橋大隊唯一被選上的人。

趙家出了軍人，以前全隊都羨慕夏家，現在他們羨慕的人裡又多了個趙家。

官橋大隊相比較那些村子的平庸之輩，算是人才濟濟的大隊，一個夏家廠長，一個趙家軍人，隨便走哪一說是官橋村人，別人都會高看他們一眼，有點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意思，兩家頗為他們長臉。

趙忠明被軍隊帶走，趙老太太翹上去的下巴就沒拉下過。

夏奶奶今天登門造訪不是突如其來，而是兩人早就約好的。

「妹子來了，坐吧。」

趙老太太平時愛端架子，今天人倒是和氣不少，她為夏奶奶端來水壺水盅，邀請她進了堂屋。

「老姐姐，我們兩個不用那麼客氣，都快成一家人了。」

夏奶奶笑著接住溫水瓶，倒了兩盅水，放到桌上。

「哈哈，是啊，就是，來來來，坐。」

趙老太太張嘴大笑，年齡大了牙齒掉了不少，一笑露出漏風的牙齦。

「你要看我孫女芊美我可是親自去縣城給你帶回來了，你說你們家忠民要回來了，他啥時候回來？」夏奶奶坐下喝了口水。

「來信說是昨天出發，還有個三四天就到了。」

孫子一走就是八年，八年沒回來過，她也不知道他在哪個地方，什麼時間到，不過再遠的地方只要坐上車，大概一個星期的時間就能到。

「你見過我孫女沒，是不是漂亮的很？」

這麼漂亮的人出自她家，說到孫女的長相，老太太相當自豪。

老頭子帶著她在村裏招搖過市，趙老太太也整天穿著她孫子給她寄回來的軍膠在村裏招搖過市，昨天應該已經見過了。

「還沒有，這年齡一大，人就不經事，昨天腦殼痛躺了一天，不過他們幾個都見過，回來都說好看。」

家裏的人一回來就跟她說了見到夏家小孫女的事，說就沒見過那麼好看的人，她只聽沒說話，他們見過就好，她提的時候他們也有個心理準備。

「那他們的態度是？」

夏奶奶聽他們說孫女好看，心中有了數，這第一印象分是拿下了。

「我還沒給他們透露過，你孫女先前不是沒回來嗎？人沒見過我怎個好說，這人回來了他們也見過了真人，今天晚上他們下工回來，我就說。」

「那丁家那邊…丁老太婆不是好說話的。」

「只要事一成，到時候我隨便找個人帶句話就吹了，我孫子是軍官，哪有她個平明百姓說不的分。」

趙老太太輕蔑的語氣，顯然不把丁家這種沒權沒勢的小嘍囉放眼裏。

「那好嘛，你儘快把你們這邊的事情處理好。」

「也不曉得你們當年在慌個啥子，那麼早就給他們定了親。」

「我們這邊是啥問題都沒得，她隻回來住幾天，你們不抓緊一點，我孫女回了城就不會再回來。」

「她媽老漢兒認得到的有錢有勢的人多的是，到時候他們要想直接在城裏面找我也攔不住。」

趙老太太這不把事當事的態度惹的夏奶奶有些不愉快，搞得好像就她剃頭挑子一頭熱，對方根本沒把這當回事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