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越來越深，城裏原本熱鬧的喧囂聲，也開始慢慢靜了下來。

但張府內，依舊燈火通明。

不過聲音也少了很多，只有一個個護衛來回走動的腳步聲。

蒲秀才躺在十多丈高的木樓樓頂，心情閑適地數著天上的星星，絲毫沒有緝兇者該有的樣子。

只是偶爾，他才會微微側頭，望一眼樓下的那間閨房。

實際上在看到房門外的和尚之後，蒲秀才就知道自己的任務發生了變化。

和尚的感知比他靈敏，若是有敵人突然前來，只要不是從天上往下落，和尚必然比他更早察覺。

既然如此，蒲秀才也就懶得操心操肺、集中全力去戒備了，吃力不討好。

他只需像現在這樣，在聽到下面有動靜後，如果和尚能擺平，他就不出手，只看戲。

如果賊人兇猛，和尚擺不平，他就下去搭把手。

而且蒲秀才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如果自己現在被人發現，說不定就要被當成兇手了。

畢竟他的行動算得上偷偷摸摸，一點都不正大光明，很容易引起誤會。

所以蒲秀才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就藏得更加小心了。

他有些無聊的想，宋玉那邊的情況不知如何。

……

張家不遠處，李家。

李家也是州府的官宦世家，雖不及戴家，也差不了太多。

此刻，李家也是一片燈火通明的場景。

但和蒲秀才趴窩屋頂的情況，宋玉則是大張旗鼓地坐在李家的客堂裡。

只是，他的臉色卻有些難看。

因為在他對面，除了李家的家主，以及那位位列百花群芳榜第五名的李釵鳳小姐之外，還有一個白衣出塵的道士，和體格魁梧的大漢。

馬致遠。

龍岡。

四個揭榜者，三個湊在一塊兒去了。

宋玉很不高興，他原本的打算跟蒲秀才是一樣的，想以暗算明，引蛇出洞，蹲守兇手。

哪裏想到剛趕到李家，還沒藏好就看到道士和壯漢大搖大擺在李家，一副座上賓的樣子。

他索性也懶得藏了，直接走出來，並且挑明了身份。

李家主也是在州府當官的，一聽是戴郎中的人，立刻表示了熱烈歡迎。

於是，就形成了現在這幅局面。

其實計劃被打亂並不是讓宋玉不高興的原因，主要是李家的李釵鳳小姐，對他……感興趣。

三番五次撩他，弄得宋玉不厭其煩。

「李小姐，天也已經深了，你還是早些去休息吧！」宋玉無視對方花兒般的嬌艷，面無表情地說道。

李釵鳳玉手托著粉腮，一臉溫柔地看著他，嬌滴滴地道：「宋公子，人家不累。」

宋玉臉上的肌肉跳了跳，心裏湧出一股強烈的奪門而走的衝動。

李釵鳳彷彿沒有看到他的異樣，又關切道：「宋公子你餓不餓，我讓下人去做宵夜。」

宋玉捏緊扇骨，冷聲道：「不餓。」

李釵鳳繼續道：「那你渴不渴，我叫人煮……」

「鳳兒！」

終於，在宋玉發飆之前，李家主都看不下去了。

他沖宋玉露出一個歉意的笑容，隨即虎著臉瞪著自己的女兒：「你先回房休息，一個女兒，三更半夜亂跑，成何體統？」

李釵鳳不高興了，鼓著嘴，看上去竟十分可愛：「爹！」

「聽話！」李家主加重了語氣，囑咐旁邊的傭人，「送小姐回房。」

看著女兒不情不願地跟著傭人走進了後堂，李家主又恢復了平靜，沖三人拱手：「小女不通世事，有不當之處，老夫在這裏向三位賠罪了。」

道士馬致遠看了宋玉一眼，眼睛裏閃過一絲隱晦的羨慕，臉上仍是一派風輕雲淡：「李大人言重了。」

大漢龍岡在旁邊大口吞著糕點，毫無反應。

宋玉面無表情搖著扇子，不發一言。

李家主臉上掠過一絲尷尬和惱色，但瞬息間就消失，變成討好：「小女已回房休息，不知這樣可能護她周全？」

宋玉冷聲道：「我在這裏，她就不會有事。」

「那就好！那就好！」

李家主連連點頭，隨即又嘆了一口氣，「究竟是什麼人如此喪心病狂，竟然連無辜的婦孺都忍心傷害？」

「邪魔行事，向來不依常理。」道士馬致遠輕輕搖頭，「現在已經四更天，李大人不妨也去休息。」

李家主想了想，點頭：「也好，老夫在這裏也幫不上什麼忙，反而讓三位束手束腳。只是小女的安全，就拜託三位了。」

一番千恩萬謝之後，李家主憂心忡忡地走了，客堂裡就剩下宋玉三人。

一陣沉默之後，宋玉率先開口：「你們來做什麼？」

聽到這般毫不客氣，甚至有些興師問罪的話，白衣道士和大漢齊齊停止了手裏的動作，臉色有些難看。

大漢率先怒喝一聲：「老子想去哪就去哪！你管得著嗎？」

宋玉眯起了眼睛，身後白氣緩緩升起，猶如水開時的霧氣，聲音冷冽：「你再說一遍？」

大漢龍岡眼睛裏閃過一絲駭然，但臉上仍舊強撐著，「原來是儒門之人，難怪……」

「好了，兩位稍安勿躁。」

這時，白衣道士馬致遠忽然插了進來，做起和事佬，一副不認識大漢的樣子，「我與龍兄偶然相遇，都認為兇手很有可能將李小姐設為下一刻作案目標，相比宋兄也是這麼想的。」

頓了頓，他側頭向屋外看了看，問：「不知另一位蒲兄現在在哪？」

「呵呵。」宋玉冷笑一聲，目光銳利，「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之間的勾當。」

白衣道士和大漢表情都是一僵，眼睛閃過一絲駭人。

道士勉強笑了笑，道：「宋兄你說什麼，我怎麼聽……」

啊！

就在這時，後堂傳來一聲驚恐的尖叫聲。

「有情況！」

宋玉臉色驟變，下一刻直接消失在原地。

道士和大漢對視了一眼，都看出了對方眼睛裏的錯愕，「走！」

兩人沒有猶豫，同時向後堂衝去。

……

……

宋玉渾身裹著白氣，風一般衝進後堂，速度飛快。

後堂就是李小姐的閨房，他剛進門，一具嬌軀就尖叫著撲到他懷裏，叫個不停：「鬼！有鬼！」

宋玉神色冰冷，伸手一推，毫不憐惜地將李小姐丟在地上，睜眼望去。

黯淡的燈光下，一道如水銀凝聚的光滑身影立在那裏，正伸手掐著一個女傭的脖子，高高舉起。

肉眼可見的，原本年輕青春的女傭，飛速衰老。

只是瞬息之間，就化作一截漆黑的枯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