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都向西一百多裡。

這裏仍舊屬於荒原的範疇，甚至比其他地方更荒蕪，灰黑色的灌木毫無規則地肆意生長，貪婪地佔據每一寸空間，以至於姿態萬千，醜陋而猙獰。

一團灌木叢的陰影忽然扭曲起來，擠出兩個人影，正是藍妖和蒲秀才。

「呼呼！」

蒲秀才喘著氣，急忙回頭往後看，發現沒有那道白色身影，立刻大笑起來，「我們逃出來了…逃出來了！」

藍妖呼吸也有些凌亂，卻沒有蒲秀才那麼高興，沙啞的嗓音低沉著道：「他沒有追上來。」

「嗯？」

蒲秀才一愣，收斂笑容，「他沒有追？」

藍妖點頭，「沒有。」

「沒有追？」

蒲秀才也皺起了眉，「為什麼？就這麼容易放過我們？」

「這不是他的做事風格。」

藍妖搖頭，轉身望著後方，道，「必定是有什麼事牽製住他了。」

「不管了，沒追上來是好事啊！」

蒲秀才一屁股坐在地上，吐了一口氣，「總算逃出了一條命，沒想到這妖王這麼厲害！」

藍妖也坐了下來，帶著蒲秀才遠遁這麼長的距離，她也累得不輕，道：「他以前還沒有這麼厲害…現在的力量，即便在歷代妖王之中，也不算差。你能擋住他，已經非常了不起了。」

「謝謝誇獎，不過我可沒有擋住他。」

蒲秀才擺擺手，忽然好奇問道，「你…似乎對他很熟悉？」

藍妖默然，藏在三角帽下的臉看不到表情。

蒲秀才有些失望，轉移話題道：「那他有什麼弱點？說不定我們以後還要遇到他。如果知道了他的弱點，也好對付一點。」

藍妖沉默片刻，道：「左遺專修兩門神通，一為周虛禦氣術，能化虛空大氣為已用，攻防都十分厲害。」

蒲秀才若有所思，問：「就是那個透明圓球和大手麽？」

藍妖點了點頭，道：「這只是周虛禦氣術的一部分用法，除此之外，還能化作諸多兵刃，鋒利無匹。這門神通唯一的缺陷，便是攻防不能共存，而且在防禦被破之後，需要一定的時間重新蓄氣。」

蒲秀才大開眼界，讚歎道：「真神奇！」

「左遺最厲害的不是周虛禦氣術。」

藍妖平靜道，「而是他的第二門神通，不死妖身。」

蒲秀才一愣：「不死妖身？」

藍妖點頭，繼續道：「不死妖身，修行者需要歷經萬千磨難，將肉身打磨至圓滿不破的境界，屆時身具九天十地之力，不死不滅，萬載不移。」

蒲秀才長大了嘴巴：「真的假的？」

「這只是傳說，是不死妖身最高深的境界。」

藍妖看了他一眼，道，「這樣的境界，妖族中從未有人練成過。

左遺雖然沒有練到這種地步，但是不死妖身也到了渾然如一的層次，一舉一動，都有萬鈞之力相隨。

實際上，無需周虛禦氣術，他自己就是最堅固的盾，也是最鋒利的矛。

這門神通唯一的缺點，就是缺乏遠攻手段，但是被他用周虛禦氣術補全了。」

蒲秀才聽得一愣一愣的，只能張了張嘴：「那他豈不是天下無敵？」

「在這片天地，確實如此。」

藍妖點頭，「唯有精通鬼道靈魂之法的鬼王，才能和他一較長短。但能否勝過他，也是未知之數。」

蒲秀才看著手裏的古劍，沉默不語。

那個妖怪確實厲害到誇張，方才一戰他幾乎竭盡了全力，也隻斬碎人家一截衣袖，差距巨大。

蒲秀才自忖，即便是畫完第十三幅圖，得到那道未知的三級字元，也不知道能不能傷得了對方。

「不過，最好不要再遇到他。」他心道。

就在這時，蒲秀才心裏忽然升起一絲悸動。

他猛然抬起頭，正見身後一隻白色的鳥影遠遠飛來，上面依稀站著兩個人影。

白色的鳥影給他一種異常熟悉的感覺，而悸動來則自鳥背上的人影。

就在蒲秀才驚疑之際，藍妖忽然站起身，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嚴肅道：「快走！他來了！」

說著，一人一妖遁入灌木叢的陰影中，快速向前潛行。

……

紙鶴背上。

正在調息的高個子半妖忽然睜開眼睛，低頭向前面望去，伸手一指：「往那邊飛！」

「呼呼呼……」

矮個子半妖操縱著紙鶴，累得直喘氣，沒好氣地應了一聲，「不用你說！」

不過，她還是調轉方向，向高個子半妖指向的方向飛去。

其方向，正是蒲秀才和藍妖遁走的方向。

……

在兩個半妖身後，一道蒼白的痕跡發出尖銳的呼嘯，拉出長長軌跡，幾乎橫亙了半邊天空，好似一條發狂的怒龍，瘋狂咆哮，正是追來的妖王。

一時之間，蒲秀才和藍妖，兩個半妖，妖王左遺，你追我逃，都往同一個方向。

這其中，又以蒲秀才和藍妖的速度最慢，兩個半妖次之，妖王左遺的速度最快。

最前面，蒲秀才和藍妖在陰影之中竄逃，他心裏的那絲悸動卻越來越強烈，一些古怪的畫面忽然出現在腦海裡，又瞬間消失，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忽然，四周景象恢復正常，黑白退去，是藍妖停止了遁法。

蒲秀才強忍住心裏的異樣感，問：「怎麼了？」

藍妖低聲道：「沒路了。」

蒲秀才錯愕地抬起頭。

前方十丈之外，一道清晰的黑線橫亙在那裏。

黑線以外，是他們所在的荒原。黑線以內，是無盡的黑霧，籠罩了一切。

蒲秀才瞳孔收縮如針，艱難問道：「這是？」

「荒墟。」藍妖輕輕道，「已經崩潰的世界。」

說著，她向前走了兩步，嘆息道：「沒想到已經蔓延到了這裏。」

就在這時，清脆的鶴鳴響起，一隻巨大的白紙鶴飛了過來。

蒲秀才下意識地抬起頭，望向鶴背上左側的人影。

幾乎同時，鶴背上高個子半妖也低下頭，望向地上的蒲秀才。

一樣的打扮，一樣的三角帽，一樣的眼神，就像是……就像是在看另一個自己。

後面，滾滾音爆聲已經迫近，狂風呼嘯而來。

「好！好！你們都到齊了！都在這裏！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