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親的隊伍已經走過很久，大街上依舊熱鬧不減，妖民紛紛走出門，興高采烈地討論著這件事，好像是在過節。

只是某個角落的一間石屋裏，依舊死一般的寂靜。

三人一妖，各自蹲坐在一個牆角，藏在三角帽下的四張臉上，表情也各不相同。

蒲秀才神情獃滯，一動不動，彷彿變身成了石頭人。

另一個「蒲秀才」的表情就複雜得多，忽而憤怒，忽而哀傷，忽而殺機四溢，忽而冰冷無情。

藍妖一如既往的沉默，閉著眼睛靠在牆壁上，彷彿陷入了沉睡。

四人中唯有張靈兒顯得有些不合群，她睜著兩顆大眼睛咕嚕咕嚕亂轉，在三人身上掃來掃去，臉上時不時浮現出一絲驚嘆、羨慕和憧憬……

忽然，蒲秀才站了起來，腳步踉蹌著走到藍妖面前，問道：「這就是你說的我會見到她？」

藍妖一動不動，似乎真的睡著了。

蒲秀才臉上閃過一絲怒氣，低吼道：「你說啊！」

藍妖終於抬起頭，灰色的眼睛裏掠過一絲迷茫，但瞬間便恢復了平靜：「不錯。」

「呵！」

蒲秀才輕笑一聲，轉身就往屋外走。

「誒誒……」

張靈兒連忙站起身，一把拽住他，問，「書獃子，你幹嘛去啊？」

蒲秀才冷聲道：「我要去妖王宮，我要去找她！」

「哼！」

另一個「蒲秀才」也站起身，看都不看爭執的兩人一眼，筆直往屋外走。

「誒！」

張靈兒連忙伸出另一隻手，也把他拉住，「你又幹嘛去啊？」

另一個「蒲秀才」咬著牙，眼睛裏閃著冷光，殺機四溢：「我去殺了她！」

「你說什麼？」蒲秀才大怒。

「廢物！」

另一個「蒲秀才」針鋒相對，也是一臉怒氣，「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護著她？殺了她，一切都結束了！」

「不，我不允許！」

蒲秀才握緊古劍，聲音堅決，「我絕不允許你這麼做！」

另一個「蒲秀才」拿出天闕筆，道：「那我只能先殺了你！」

「夠了！」

張靈兒怒吼一聲，使勁一推兩人，「你們有完沒完？」

兩個蒲秀才倒退了幾步，都沉默了下來。

張靈兒喘了口氣，鄙夷地看了兩人一眼，嫌棄道：「都沒找到人，就在這裏說大話。你倆也不看看，人家現在是妖王未過門的媳婦，未來的王妃，其他姑且不說，你們能保證自己進入王宮嗎？」

看著依舊沉默的兩人，她又道：「既然是這樣，你們為什麼不合作一起進入王宮？一個先找到她了解清楚，另一個再殺了她，豈不是兩全其美？」

兩個蒲秀才齊齊抬起頭，目光炯炯地盯著她。

「我就是隨口一說。」

張靈兒縮了縮脖子，頓時底氣不足，「你們愛怎麼樣怎麼樣！」

藍妖忽然用異常沙啞的嗓音道：「我可以帶你們進王宮。」

兩個蒲秀才齊齊轉過身，兩雙眼睛死死盯著她。

藍妖緩緩站起身，道：「但有一個條件。」

兩個蒲秀才道：「你要我們怎麼做？」

「在見到她之前，你們都要聽我的。」說完，藍妖走出石屋，消失在陰影裡，留下面面相窺的三個人。

屋裏的氣氛沉默了一會，另一個「蒲秀才」忽然開口：「你就這麼相信她？」

蒲秀才的神色已經恢復了平靜，走到牆角坐下，道：「藍妖不會害我。」

「哼！」

另一個「蒲秀才」冷哼一聲，「你竟然還相信妖怪，真是死性不改。」

蒲秀才閉上眼睛，一聲不吭，彷彿沒有聽到這句話。

他已經進入了仙術空間。

只有在這裏，他才能暫時性地忘記那張臉。

……

蒲秀才再次睜開眼，屋外的鉛雲已經開始聚集，妖界的傍晚時分。

他掃了四周一眼，屋裏還是自己三人，藍妖仍舊沒有回來。

另一個「蒲秀才」在來來回回的走動，臉上雖然沒有任何錶情，但誰都能看得出他心神不定。

張靈兒坐在一旁托著下巴，看著他來回走動，兩顆大眼睛也隨之轉來轉去。

在蒲秀才起身的時候，兩人都望了過來，雖然沒有說話，但蒲秀才讀出了他們眼睛裏的質疑。

顯然，哪怕是張靈兒，也對藍妖心存疑問。

「再等一等。」

蒲秀才的聲音很平靜，任誰都看不出他心裏此刻是何等的煎熬。

他不是懷疑藍妖，而是擔心她被什麼事絆住了腳步，來不及帶自己去尋找青喬。

天已經快黑了。

想到這裏，蒲秀才忍不住走出石屋。

屋外，妖都正臨近晝夜交替的時候，卻少見的熱鬧不減，因為妖王左遺的婚宴，將在今晚舉行，全城共慶。

即便是鬼物，也要為此繞道，不得出沒，而妖族則跨過約定，暢享這數百年來來之不易的夜晚。

只是這樣的熱鬧，只會讓蒲秀才更加心煩意燥。

忽然，他臉上露出一絲喜色，轉頭看向旁邊的一處陰影，「你回來了？」

陰影扭曲，藍妖的身影浮現出來。

幾乎只在前後之間，另一個「蒲秀才」也走了出來，面無表情道：「你總算回來了！」

「好了好了！」

張靈兒跟在他後面，看著氣氛開始僵硬，連忙打著圓場，「回來就好了！藍妖妹妹，我們是不是要開始了？」

藍妖點頭：「你們跟我來。」

「等一下。」

蒲秀才忽然開口，看著張靈兒，沉默片刻道，「你留在這裏。」

「什麼？」

張靈兒跳了起來，「我為什麼要留下來？」

藍妖平靜道：「因為危險。」

「而且……」

他頓了頓，繼續道，「這件事也和你無關，連累你進入妖界，已經是錯，我不能錯上加錯。」

「你說什麼狗屁話？」

張靈兒大怒，「什麼叫連累我？進入妖界，是本姑娘自願的，跟你有什麼關係？去王宮找青喬妹妹，也是本姑娘自己的主意，跟你無關。」

說著，她又拉著另一個「蒲秀才」，道：「壞書生，你說他是不是多管閑事？」

另一個「蒲秀才」目光閃爍，撇過頭沒有說話。

「好哇！你啥意思？」

張靈兒勃然大怒，「叛徒！你這個叛徒！枉我這一路救你的小命無數次，你現在居然聯合別人來對付我！叛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