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故事，看似毫不相乾，卻又彼此相連。

蒲秀才聽得明明白白，最後一個故事就像釘子一樣，一下一下釘在他心裏。

他渾身發抖，臉色慘白，沒有一絲血色，整個人像失去了魂一樣：「她騙我……她果然騙我！她為什麼要騙我……你也騙我，你們都騙我……」

「書獃子…」

張靈兒眼睛裏閃過一絲不忍，但也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這樣的結果，她之前便猜到了大概，只是沒有說而已。

想到這裏，她忍不住瞪了張道士一眼。

張道士彷彿沒有看到她的眼神，道：「她沒有死。」

「你說什麼？」

蒲秀才一下子清醒過來，眼睛死死盯著張道士，「你說什麼？」

張道士沒有說話，伸手一指，低喝道：「啟！」

鏘鏘鏘……

剎時間，洞頂懸掛的萬千柄劍齊齊顫動起來，劍氣瀰漫，匯聚成一道。

「開！」

一聲令下，劍氣轟然刺下。

嗡的一聲響，劍氣刺入地面，卻泛起水波狀的紋路，化作銀色的鏡面。

「這是？」

張靈兒長大了嘴巴，連連後退，在鏡面上留下一道道波紋，「這是什麼？」

突如其來的奇景也令蒲秀才腦海一清，震驚地看著這一幕。

「這是妖都入口。」

張道士喘了一口氣，整個人都顯得有些疲憊，「被封印無數年的妖都入口。」

「故事竟然是真的！」張靈兒看著地上的銀色水波鏡，面表情誇張。

蒲秀才神情恍惚，「她回去了？」

「對了，妖都是被一張圖封印，而這裏又是妖都入口，那麼……」

張靈兒忽然跳了起來，似乎想到了什麼，高興大叫道，「那幅神圖，是不是就藏在這裏？我要找它，找到它我就發財了！」

張道士嘴角抽了抽，好心道：「實際上經過我們紫霄宮這麼歷代研究發現，神圖其實已經融入了這片天地，與天地合為一體。」

張靈兒頓時面如死灰，滿臉的夢想破滅感，說話都哆嗦了：「你……你啥啥意思？」

張道士微微一笑：「如果張女俠有本事，大可以重新將神圖從天地間剝離出來。」

張靈兒不說話了，只是狠狠地盯著張道士。

讓人懷疑她要是真有這本事，肯定會第一個錘死張道士。

張道士顯然也知道她肯定沒有這種本事，所以格外淡定，只是看著失神的蒲秀才，才嘆息一聲，道：「她是狐妖，而且是六尾的天狐。你成婚那日，她喝了那杯醉仙酒之後，我才知道是她，卻也沒有想到那只是她的妖軀，讓煞鬼操縱附體來拖住我。而她的妖靈，則來到了山上。

我下山時其實已經想到這一點，所以提前開啟了劍陣。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已經被大陣消磨得油盡燈枯的那位妖王，自願燃燒了妖靈，破了劍陣。我回來之時，她已經走了，妖都有開啟的痕跡，應該是回去了。」

「狐妖……回去了……妖都……」

蒲秀才忽然笑了起來，「原來一切都是預謀已久的騙局，可笑我卻當了真！」

他笑著笑著，就變成了嘶吼：「一切都是騙局！都是騙局！家破人亡是騙局！被人追殺是騙局！身份是騙局！成親也是騙局！所有的東西，都是騙局！騙局！」

「家破人亡或許不是騙局……」

張道士忽然輕嘆一聲，「十八年前的那頭大妖，興許就是她的父親。」

蒲秀才的咆哮聲戛然而止，忽然跪地，一拳重重砸在鏡面上，「我要去找她！找她問清楚！問清楚她為什麼這麼做！我要問她，成親拜堂是不是她！為什麼？為什麼？」

只是任他如何用力，如何錘砸，鏡面漣漪萬點，都悄然無聲，毫無迴音。

「開！」

「給我開！」

「我要進去！我要進去！」

……

張靈兒看著這一幕，心裏有些不忍，卻無能為力，只是看向張道士。

張道士輕嘆一聲，搖搖頭：「沒用的，妖都在神畫裡，看似咫尺，實則在另一個世界，這道入口沒有人打得開！而且妖都之中都是妖族，你是人類，進去只是尋死！你也進不去。」

張靈兒眼珠一轉，問：「既然沒有人能打開入口，那為什麼青喬妹妹還有他爹能出來，也能進去？」

張道士沉默了下來，搖搖頭：「這也是我一直想不明白的地方。妖都必定不能輕出，不然絕不只一個妖王和一隻……狐妖能出來。或許，他們另有特殊之處。」

說到這裏，他看了蒲秀才一眼，眼睛裏露出一絲不忍。

後者跌坐在地，整個人像失了魂一般。

「算了算了！進不去就算了！」

張靈兒將蒲秀才攙起來，安慰道，「一個破妖都而已，有什麼稀罕的？大不了本姑娘帶你去天師之地的天都去玩，保證比什麼妖都好玩一百倍。」

蒲秀才推開她的手，表情忽然恢復平靜，斬釘截鐵道：「我一定要進去！」

「你！」好心被當做驢肝肺，張靈兒有些生氣了，嘲諷道，「那你倒是進去啊！你進去啊！」

蒲秀才不說話，手伸進懷裏，拿出天闕筆。

張道士眼睛裏閃過一絲複雜，呢喃道：「還是到了這一步，我也好奇呢，七位師兄和師父付出生命守護的東西，究竟有什麼特殊的地方……」

蒲秀才手持天闕筆，腦海中那盞明燈炙炙而亮。

這一刻他若有所悟，沒有去畫最強的明字元，而是端端正正、簡簡單單一筆豎直劃下。

筆鋒落在光滑如水銀的鏡面上，立刻綻放出刺目的金光，而那盞明燈之中，燈油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下降。

蒲秀才頭疼欲裂，彷彿靈魂都被抽離，卻仍舊咬緊牙關，手腕紋絲不動，筆鋒繼續下劃。

「這……」

旁邊，張靈兒瞠目結舌。

張道士也是瞳孔收縮，雙拳握緊，顯然沒有料到這一幕，「傳說，竟然是真的……」

一寸！

兩寸！

三寸！

……

一尺！

隨著劃痕越來越長，金光也越來越亮，銀色的鏡面緩緩向兩邊分開，裏面漆黑一片，彷彿通向另一個世界。

當裂口裂開一尺半時，蒲秀才慘叫一聲，忽然捂住腦袋，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