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秀才在家中辛勤苦讀，不知不覺，已是日沉西山，月上樹梢。

屋裏光線黯淡，書卷上的文字都看不清了，他才發覺已經是晚上，連忙收起書，跑到青喬的房間。

在看到青喬姑娘安然無恙，甚至有所好轉之後，蒲秀才大為高興，連忙去灶房生火做飯。

照例又是一鍋粥，兩人吃過之後，蒲秀才陪著青喬說了一會話。

當然，主要是蒲秀才在說，青喬在聽。

聊的話題天南地北，有蒲秀才小時候的記憶，有他作畫的經驗，有他讀書的體會，亦是關於他的好朋友張道士的事……

蒲秀才滔滔不絕說著，青喬靜靜聽著。

時間悄然流逝，不知不覺，月光從窗戶照了進來，蒲秀才這才意識到，時間已經不早了。

他連忙致歉，退出廂房回到廳堂。

蒲秀才坐在黑暗裏，想著剛才的事，忽然傻傻笑了起來。

直到外面一聲尖厲的貓叫，他才猛然回過神。

點亮油燈，蒲秀才坐在書桌前，拿起一卷書看了幾眼，仍舊難以入神。

他懊惱地合上書，視線不經意地掃過桌角的油燈，眼睛不由一亮。

「仙術！我怎麼忘了仙術！」

蒲秀才懊惱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隨後立刻閉上眼睛，放鬆呼吸，順著那股奇妙而奇妙的感覺，集中注意力。

不知過了多久，他「眼前」再次浮現一道光亮。

……

……

掛在半空中的油燈，黑色的濃霧。

蒲秀才站在黃金地板上，眼前的空間似乎沒有任何變化，仍如早上看到的一樣。

但是「感受」著燈盞裡的滿滿一盞燈油，蒲秀才卻明白了不少東西。

比如，這盞燈就相當於一隻沙漏，油盡燈滅，便到了時間，自己會退出這個空間。

想再次進入，需要等燈盞裡的燈油重新聚滿。

而這個時間，大概是十二個時辰。

雖然張兄離開前說得很模糊，但蒲秀才已經意識到，這片「仙術」空間，恐怕與那支神奇筆關係匪淺。

若非如此，他恐怕不會傳自己這門「仙術」。

畢竟蒲秀才記得，很早之前他就曾求過張兄，但都被拒絕了，說什麼「今生只怕無緣」。

如今，因為這支筆…

筆！仙術！

蒲秀才猛然意識到什麼，心裏猛地跳出一個想法。

若是自己將那支天闕筆帶進來，那會怎麼樣？

想做就做，蒲秀才心裏剛閃過「出去」的念頭，眼前便突然一暗，再睜眼，已經是屋裏。

他沒有耽擱，立刻拿出那支藏好的筆，握在手裏，然後閉上眼睛。

……

……

黃金地板上，蒲秀才看著手裏的天闕筆，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真的可以！」

與在外面不同，天闕筆竟然亮著淡淡的白光，像美玉做成的一樣。

蒲秀才把玩了一番，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自己把筆帶進來，但這裏沒有紙，這支筆又有什麼用呢？

蒲秀低下頭，持筆望著腳下的黃金地板，看著地板上那些幾乎褪去墨跡的圖畫，心裏油然生出一個想法。

「我應該重新畫上這些畫！」

他心裏升起一種明悟，這片空間，奇特的油燈，怪異的黃金地板，以及地板上近乎淡去的畫作……

這些……所有的東西存在的意義，都是為了讓自己拿著手持這支神筆，重新補全黃金地板上的畫。

「是這樣麽？」

蒲秀才蹲在地上，伸手撫摸黃金地板，彷彿還能觸摸到那一道道幾乎消逝的畫痕。

他看了看手中放著白光的筆，臉上忽然露出一抹笑容。

手腕輕抖，筆尖落下。

嗡！

一點光芒在地板上綻開。

……

……

梆！梆！梆！

遠遠，幾道梆聲響起，經過幾條街道、樓廓，迂迂迴回，傳到這條老舊的小巷裏，已經變得極為縹緲、幽遠了。

老瓦房的廳堂裡，蒲秀才悠悠地睜開眼睛，眼前卻是一片黑暗。

他晃了晃神，藉著從門縫滲進來的月光，才看清桌角的油燈已經滅了。

「過了這麼久！」

蒲秀才揉了揉眼睛，沒有起身重新點亮油燈，而是靜靜地坐在黑暗裏。

他握著筆，哪怕是第二次經歷，仍舊驚奇不已。而思緒，也未完全從那片仙術空間中出來。

黃金地板上那幅畫，他已經描了一小半，再有了三四次，應該就能全部描繪出來。

雖然仍舊不能看出那具體是一幅什麼樣的畫，但蒲秀才卻自覺收穫良多。

他知道一切都是虛幻，但是當筆尖跟著那一條條優美的畫線遊走的時候，他能感覺到，自己對畫技的體悟越發深刻，學到更多的畫法。

從陌生到熟悉，從熟悉到信手拈來。

在那盞油燈的燈光下，他學得格外快，彷彿心開了七竅一般，思路記憶運轉飛快。

一切如此玄幻，如此奇妙，仿若夢境。

但是那些關於畫的感覺、領悟，卻是做不了假的。

蒲秀才自忖，即便現在不用天闕筆，隻以普通筆墨作畫，那幅「荷塘月色圖」也能作出三四分風采來。

當然，想完全媲美，恐怕還需要一些時日的練習。

但這已經是飛一般的進步了。

蒲秀才很知足，也很高興。

他知道，用天闕筆作的畫雖然極好，但畢竟是外力，而自己的技巧畫技增長，才是實實在在的。

即便哪一天沒了天闕筆，他也能作一手好畫。

當然，這支的神奇之處，不獨獨在於畫畫得好。

蒲秀才想到揮灑成真的清風，以及腦海中的神奇空間，愈發感嘆這支筆的非凡。

「不愧是神物！」蒲秀才低頭看著手中恢復平常的筆，在心裏感嘆了一聲。

他有一種感覺，若是自己用天闕筆畫好地板上的那幅畫，一定會發生十分奇妙的變化。

這種感覺來得莫名，但蒲秀才卻深信不疑，彷彿本該如此一般。

他也十分期待，期待將那幅畫重現，期待那即將到來的變化。

這分期待，勾起了蒲秀才的聯想。

他想到了那道融化水中，融化在光裡，如畫般的身影。

蒲秀才望著那扇木門，喃喃自語：「青喬姑娘，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