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坤千機圖》第四十一章你可算來了
這幅畫足有四尺許,過一人高。淡黃透白的上好亳州畫紙上,先以淡墨揮毫四周,勾勒出白雲裊裊,晴天一洗的碧空。
而後,隨著白雲漸濃,天色愈藍,墨跡開始不著痕跡的疊皴,至最中間,已經是一片浩浩蕩蕩紫霞密布,遮天蔽日。
紫氣之下,大山河川,平野森林,皆渺小如豆,展現出蒼茫的人間萬丈紅塵。
「好畫!」何大人率先贊道,王員外也點頭,旁邊其他人,也都叫好。
書生眼裡的得意更加濃鬱了,臉上卻是一片愧色,向四周連連鞠躬:「小生愧不敢當!愧不敢當!」
「後生知禮!」
何大人笑著將他扶起,一邊摸著肚子,和顏悅色,「你是孫家二郎?」
孫書生面帶恭敬,道:「孫家二郎,孫英才,見過青天大人!」
「多禮!多禮!」
何大人笑得更開心,面露讚歎之色,向四周介紹道:「乾宗三年縣試,本官五場皆取他為第一,兩月之後府試,他果真得了案首,是以印象深刻。」
聽何大人這麼一說,不管是真心讚歎,還是給他面子,四周的讚歎聲立刻再上了一個台階。
「原來是案首!難怪畫作如此不俗!」
「何大人真伯樂也!」
「我早說此畫文氣升騰,熠熠生輝,當為此會第一!如今可有說錯?」
……
聽著四周馬屁陣陣,饒是孫案首心有城府,也不禁笑逐顏開,連道不敢不敢。
「哈哈!」
何大人一個勁的摸肚子,一副要弄出包漿來的架勢,顯示出他本人到底有多高興。
只要不是耳聾眼瞎的,都能看出聽出他和這孫案首有姦情,要不然哪都不去,偏偏第一個就是看的這幅「紫氣東來圖」?
王員外欲售名望於蒲秀才,他何大人難道就沒有這樣的想法?
不過,他雖然有心取自己的千裡馬孫案首這幅畫為頭名,但終究不能將事做得太明顯,畢竟其他人的畫還沒看呢!
於是當下便道:「這幅『紫氣東來圖』,甚得本官心意。這樣,本官出銀八百量,孫案首能否割愛?」
轟!
這話一出,立刻讓滿院的窮書生酸秀才張大了嘴巴瞪大了眼睛,心臟噗通噗通不停。
「什麼?八百兩?」
「一幅畫八百兩?」
「快!快!把我的畫拿出來!不要八百兩,只要八十!八十!」
……
與這些窮酸相比,孫書生就鎮定許多了。
他只是愣了一下,就恢復了平靜,然後露出一副感激涕零之色,躬身道:「何大人能看上晚生的畫,是晚生的福氣!但八百兩之事,晚生不敢消受。晚生隻願將此畫贈予何大人,若是何大人不嫌棄,晚生願拜何大人為師!」
四周剎時一靜,眾人都睜大眼睛看著何大人和孫書生,心裡十分懵逼。
什麼情況?
又是八百兩,又是不要錢白送,又是拜師禮的,都是什麼鬼,這彎轉得也太快了吧!
不過,人群中亦有人面露沉思之色,若有所得。
「哈哈!」
何大人特有的破鑼般笑聲將眾人驚醒,但見他面露紅光,笑容蔓延到了耳根,一把將呈拜服狀的孫案首扶起,大笑道:「好好好!英才這樣的人物願拜本官為師,是本官的福氣。來來來,快快請起!」
「老師。」孫案首亦是喜形於色,一臉的激動與感動。
「哈哈!無須作此女兒態!」何大人神情和藹,長者氣度爆表。
圍觀的眾人看著這番溫煦師生情,也是面露感慨之色,紛紛讚頌。
「恭喜何大人喜獲佳徒!」
「何大人今日收孫案首為徒,來日孫案首若中舉題金榜,一脈兩進士,不失為一番佳話啊!」
……
如潮的馬屁聲中,沉底淪為陪襯的王員外似乎一無察覺,臉上滿是讚歎之色。
只是他心裡,卻是怒氣洶洶。
之所以生氣,不是因為成了陪襯,而是窺破了這其中的貓膩。
這一點已經有人有所察覺,他一個行商十數載的老江湖,豈會一點發現都沒有?
什麼八百兩,分明就是要壓過他那五百兩!
又是案首,又是看好,實則是在為孫書生造勢!
現在拜師收徒贈畫,就直接將氣氛推上了高潮,暗地在告訴大家,孫書生是他何大人的人了!
王承平之前便看出了這兩人之間的隱情,也未太在意,他為蒲秀才造勢,何大人為孫書生造勢,大哥不說二哥。
但是王員外卻沒有想到,這何大人做得這麼狠,眼下的架勢分明是要將孫書生推為今夜畫會第一。
這不是摘他王承平的桃子麽?
他累死累活,花錢操心費力,不就是為了將蒲秀才推上去,挾恩收服嗎?
眼下,分明是在為他人作嫁衣裳!
這是王承平絕不願意的,再說一個小城的城尹,還不至於讓他忌憚。
「哼!先讓你高興一會,等蒲秀才的畫出來,看誰為誰作嫁衣裳!紫氣東來圖是不錯,但比起蒲秀才的畫也差遠了!」
王承平在心裡冷笑,「八百兩?我到時候直接出價一千!現場給錢,看誰聲勢更大!」
「王老弟!」
這時,何大人忽然喊住他,牽著一臉恭敬溫順的孫書生上前,笑眯眯的道,「你看我這學生如何?」
「何大人的學生,當然是一表人才,學業、畫技皆是上佳!」
王員外先是呵呵一笑,隨即話音一轉,「不過,小弟幾日前也得到一幅堪稱驚艷之作,與孫案首這幅紫氣圖可謂是各有千秋,作畫者也是一位年輕俊傑。
今日我有幸將他請來畫會,何大人、諸位兄台,何不隨我一同前往一觀?」
「各有千秋?年輕俊傑?」
何大人眼神一陰,皮笑肉不笑,旋即迅速恢復正常,摸著肚子笑道:「既然是王員外看中的,想必是不錯。來!本官倒有些興趣了!」
「哈哈!」
王員外對他的反應視若不見,目視四周大聲道:「蒲秀才,還不將畫作帶上來,讓何大人過目?」
「慢著!」
這時候,人群之外一聲大喝,幾人闖了進來,仰首挺胸,大聲道:「蒲秀才膽小如鼠,自知畫作拙劣,不堪一觀,是以沒有攜畫前來。」
王員外臉一沉,不見蒲秀才身影,心也一沉,體內怒火愈發升騰,沉聲道:「你是何人?」
「在下慕致遠!」
來人正是慕書生,他仰著脖子朝左右拱了拱手,聲音洪亮,吸引四周的目光,「蒲秀才已不足道哉!幾位前輩若要看畫,何不看晚輩之畫?」
說著,他一揮手,對身後小弟道:「張畫,讓各位前輩過目!」
「慢著!」王員外低喝一聲,哪裡願意半路上又殺出一個搶食的,就要阻止,「你…」
「誒,王賢弟!」這時,何大人忽然攔住他,「此既為畫會,這位學生要張畫,豈有不讓之理?」
「你!」王員外被搶白,頓時怒氣狂湧。
他又不是白癡,怎麼會說這樣的話?但何大人這樣說,反而坐實了他的冤情。
王員外正要解釋,餘光忽然瞥見一道正往裡面擠的身影,頓時好似山伯看到了英台,八戒看見了嫦娥,大喜過望,狂叫道:「蒲秀才,你可算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