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傷沒有？」青喬問。

「沒事。」蒲秀才說道。

「沒事就好。」青喬道。

片刻，她又問：「你不高興？」

蒲秀才張了張嘴，「沒有，只是……」

青喬握住他的手，黑暗裡，兩個人的心跳連在一起。

「已經結束了。」

「是呀，已經結束了！」

遠處，大火燃燒的聲響攀升到頂峰，彷彿年夜的炮竹聲，轟轟隆隆。

兩人都沒有再說話，直到動靜一點一點靜下去，火光一點一點黯淡，黑暗重新圓滿。

「我的病好了。」青喬道。

蒲秀才身軀一僵，沉默半晌，問：「那……你準備回家嗎？」

青喬道也沉默了一會，道：「不知道。」

她道：「你呢？」

「什麼？」蒲秀才一愣。

青喬笑了笑，輕鬆道：「你已經是很好的畫師了啊！就算沒有王員外，就算去了州府，也是最好的畫師。你呢，你打算一直待在這裡？」

蒲秀才臉上閃過一絲茫然，呢喃道：「一直待在這裡麽？也……似乎也沒什麼不好。只是……只是……」

他說：「我不知道。」

青喬臉上浮現一絲恍惚，將頭輕輕靠在他肩上，溫聲道：「你應該離開這裡的，這裡太小，裝不下你心裡的世界。你應該出去，去尋找你想要的。」

蒲秀才怔了怔，「我想要的……」

他腦海裡浮現出一幅畫面，那是遠比千機城大的城，城裡的人遠比千機城多，大街上商戶來往如織，密密麻麻。街旁大河奔流，船隻成群……

這幅畫一閃而逝，緊接著又是另一幅畫。

那是一座奇峻雄偉的高山，遠比千機城附近的山高，高山與雲相伴，雲與天相依，飛鳥成群來渡，無數稀奇古怪的生靈生長其中……

很快，又是另一幅畫。

畫裡，他金榜題名，高舉榜首，萬千士子羨慕相賀，騎馬遊京都，一日看盡百花，春風得意……

……

許久，蒲秀才才從思緒中抽離出來，他低了低頭，看著倚在肩上的青喬，又問了之前的問題：「那你呢？」

青喬沒有說話，她閉著眼睛，連呼吸聲都輕不可聞，似乎睡著了。

蒲秀才看著天邊已經徹底熄滅的火光，也慢慢閉上眼睛，任由黑暗將自己淹沒，呢喃道：「我想要的……我沒有想要的。」

說完，無盡的疲倦隨著黑暗襲來，拖拽著他往下落，一直下落。

直到一縷幽香湊到秀才耳邊，熟悉的呢喃將他喚醒。

「我們成親吧！」

整個世界，忽然靜止。

……

第二天一大早，蒲秀才就出門將長春醫館的郎中請了過來，在張靈兒不情不願的抱怨聲中，留下了幾帖藥方就走了。

蒲秀才便又去抓藥，順路買了一些豬骨回來。

雖然他和張靈兒有些不對付，但人家好歹也是天師一枚，昨晚的爭鬥也算賣力，可謂勞苦功高，應該體諒一二。

這些豬骨，便是為她養身子恢復手臂用的，反正…也要不了幾個錢。

實際上也不用蒲秀才多操心，張靈兒恢復得出奇的快，今天早上就能起床，雖然需要把手臂吊在脖子上，還需要拄根拐杖。

不過雖然她已經可以與蒲秀才鬥嘴完全不落下風，但是想要傷勢痊癒，三兩天的時間肯定不行。

至於具體需要多久，就無法預料了。

畢竟張靈兒手段寶貝多，說不定再摸出幾枚藥丸吞了就立馬全好，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想到對方傷好之後就會立刻離開這裡，於是蒲秀才和青喬就將兩人將要成親的事告訴了她。

「什麼？」

小院裡，正無聊逗著一隻從樹上捉來的知了的張靈兒張大了嘴巴，「你們……要成親？」

她看著坐在自己對面，一副相親相愛模樣的蒲氏夫婦，心臟劇痛，傷勢又有發作的跡象。

簡直虐殺單身狗！

「你們不是……」

張靈兒還是無法理解，「你們不是早就是夫妻了？哈！臭書生，你以前是騙我的？哈哈，我就說了，像青喬妹妹這麼漂亮的美人兒，怎麼會嫁給你這麼一個又窮又臭又酸又……」

蒲秀才自動忽略她的不禮貌稱謂和癡想妄想，微微一笑，盡顯大度，打斷她的囉嗦：「現在沒有欺騙你！」

張靈兒頓時一呆，喜色驟然化作痛苦，彷彿老婆偷了人戴了原諒色的帽子一樣，拄著拐杖蹣跚到青喬面前，說不出的淒慘：「青喬妹妹，他說的是真的？你為什麼要嫁給他？嗚嗚嗚……青喬妹妹，我跟你說，這婚姻是大事，需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青喬神色黯然：「我的父母早就過世了……」

張靈兒閉上嘴，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拱了拱手：「恭喜！恭喜！可惜，我過幾天傷好就要離開，不能喝你們一杯喜酒，真是…」

「沒關係。」

蒲秀才微微一笑，「我們決定三天后就成親。」

張靈兒呆了呆：「為什麼？」

「是這樣的。」

蒲秀才歉意一笑，「我朋友不多，雙親去得早，青喬也是早逝，也沒有什麼親人。我們相互恩愛，成親時間並無什麼忌諱。只是青喬，她孤身一人嫁來我家，難免有些……所以我想成親當日，就由你代替青喬的家人。」

說著，他鄭重一禮：「希望張女俠成全。」

青喬也欠了欠身：「麻煩靈兒妹妹了。」

張靈兒愣愣的點頭，木木地道：「我答應你們。」

「那就多謝了。」蒲秀才鬆了一口氣，真怕她不答應。

他笑著道：「既然張女俠答應了，我這一邊，我便上山去請張兄。」

「請那個臭道士？」

張靈兒頓時炸毛，「也好，我正要找他算帳，要不是他，我也落不下這一身傷，還有我的寶貝法棍……哼哼！上次那個價，可付不了帳！」

說著，她表情兇狠的看著蒲秀才，完好的左臂狠狠一握，「不管是誰，欠我的，都要加倍償還！」

蒲秀才摸了摸懷裡的天闕筆，立刻將張道士賣了：「沒問題，到時候我幫你說，張兄一個人在山上，也用不了多少錢。」

「哼！」張靈兒冷哼一聲，頭撇到一邊。

青喬在旁邊微微一笑，伸手攙著她，道：「壯骨湯燉好了，我扶你過去。」

張靈兒神色稍緩：「還是青喬妹妹好，不像某個黑心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