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秀才猛然轉身，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然而，視線裡漆黑一片，什麼都看不到。

「發生了什麼？」

「誰，誰在喊？」

……

雖然誰都看不見，但人群下意識的騷動，自動向四周避開。

「咳咳…咳咳…」

「救…救我…救…」

「唔…唔…」

……

黑暗中，那聲尖叫先是變成咳嗽，很快就低沉嗚咽起來，還夾雜著一聲聲微弱的呼救聲。

嘩嘩……

人群越發惶恐，越散越開，拚命向四周躲。

蒲秀才握緊天闕筆，眼睛瞪得老大。

這一會，也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竟然看清了一些。

前面的屋樑下，一道模糊的人影被長長的布幡掛在半空中，不斷的掙扎。

蒲秀才的瞳孔本能收縮，就要呼喊。

這時，那被懸掛在半空的人影突兀墜地，發出嘭的一聲悶響，地上積水四濺，有幾滴打在他臉上。

鹹味、腥味…

是血！

蒲秀才渾身一僵。

「啊！」

「血！是血！」

「死人了！死人了！」

……

驚恐的叫聲再次響起，顯然被血水濺到的並不只有他一人。

頓時，佛堂裡更亂了。

剛才只是門外死人，現在屋裏也死人，無處可躲。

王老爺一臉驚怒，再無之前的鎮定，連聲呼喊：「興海！保護我！保護我！」

「老爺！興海在此！」

這位走過南闖過北的武師雖驚不懼，偌大的身軀像堵牆一樣將王老爺護在身後，眼睛大睜，竟然亮著微光。

旁邊，何大人更是嚇得渾身哆嗦，肚子都忘了摸，討好道：「王老弟！王老弟！救哥哥一命！救哥哥一命！」

……

一片混亂中，蒲秀才竭力穩定心神，使自己冷靜下來：「我有天闕筆在身，不怕！不怕！」

然而鬼怪詭事，只是聽聞就讓人毛骨悚然，親身經歷，就是再大膽的人，也難以泰然處之。

蒲秀才雖然頗有膽性，但也做不到波瀾不驚，說不怕，是騙自己的。

生死當頭，唯一能依仗的，便是天闕筆了。

「天闕筆！對！天闕筆！」

蒲秀才猛然想到了什麼，心裏驀然一清，「我有『陽』字元，可驅鬼辟邪！」

這個念頭浮現，他愈發冷靜，念頭如電急轉。

「我雖有『陽』字元，但具體效果如何，還未可知！」

「『陽』字元就算有用，但也需要打中鬼！但現在，這鬼還沒有顯露蹤影！」

「一旦我使出『陽』字元，必定會引起鬼怪注意，所以我只有一次機會，不是它死，就是我亡！」

「『陽』字元需要畫出來，所以我還需要一張畫紙！」

……

「現在，先找一張畫紙！再找到鬼！」

蒲秀才握緊藏在懷裏的天闕筆，睜大眼睛竭力張望，很快就找到王員外，他懷裏正抱著那幅「千機圖」！

沒有多想，蒲秀才立刻靠了過去。

不但是因為畫紙，更是因為對方身邊最安全。

那位卯姓武師蒲秀才印象頗為深刻，雖然不一定能對付鬼怪，但肯定比一夥手無縛雞力的書生秀才更有用。

趨吉避凶，沒什麼好丟臉的。

蒲秀才一邊靠近，一邊呼喊，避免被誤傷：「王員外！王員外！」

王員外聽出他的聲音，倒也沒有抗拒：「蒲賢弟，快過來！快過來！」

「還有我…還有我！」蒲秀才身後，唐秀才也連忙嚷道。

這廝動作麻利，一溜煙跟著竄到卯興海身後。

一時之間，眾人竟然都擠在了一起，被逼到了牆角，瑟瑟發抖。

蒲秀才站在卯興海身後，聚精會神四處觀望，忽然聽到嗖的一聲。

他下意識的抬頭，正見那根弔死人的布幡嗖的纏繞而來，拉得老長，目標是——

何大人！

不等蒲秀才提醒，有人比他動作更快！

「哈！」

大喝一聲，卯興海猛然探出手臂，一把攢住布幡，身形下蹲，拉得筆直，發出綳弦般的聲響。

一時之間，竟然形成了僵勢。

其他人雖然看不清，但也意識到情況危急，都不敢說話。

蒲秀才一咬牙，正要上前幫忙，那道長幡忽然崩斷落下，像一條大蟒一般，將卯興海團團包裹。

轟！

這時，一道雷聲響起，電光在佛堂外一閃而滅。

眾人頓時看到被困得面目赤紅的卯興海，以及佛堂另一側，那具被弔死撲倒在積水裏的屍體。

那具屍體，竟然動了動，爬了起來！

「啊！」

「鬼啊！鬼！」

「饒命！饒命！饒我一命！」

……

黑暗淹沒而來，頓時一片尖叫聲，有人甚至嚇得暈了過去。

蒲秀才亦是渾身寒毛直豎，因為與這些看不見的人相比，他則是直面恐懼。

看著那個原本已經死了的人一點一點從水裏爬起來，詭異的動作，慘白髮青的臉色，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

「謔…謔…」

他一邊打嗝吸氣，放佛要把剛才缺少的空氣都補回來，一邊斜歪著脖子，向人群蹣跚走來。

蒲秀才注意到，他的一隻腳似乎剛才被摔斷了，以至於動作遲緩，拖著水花四濺，嘩嘩作響。

這水聲放佛有著一股魔力，直往人耳朵裡鑽，並伴隨著空洞的呢喃。

「何大人…何大人…」

「王老爺…王老爺…」

「奴家…奴家…在找你們哩…」

「你們在哪兒…你們在哪兒…」

……

「嗚…」

何大人嚇得都快哭了出來，左右張望，卻什麼都看不見，只是一個勁的後退：「你別找我…你別找我…」

「誰？是誰找我？」

與之相比，王老爺就鎮定許多，只是聲音有些顫抖，顯得聲厲內荏，「冤有頭債有主，王某行的端坐的正，不曾對不起任何人！鬼尊速速退去，來日王某一定後報！」

只是，那個聲音仍舊隨著鬼屍的靠近，與嘩嘩的水聲一起響起。

「何大人…何大人…」

「王老爺…王老爺…」

「奴家…奴家…在找你們哩…」

「你們在哪兒…你們在哪兒…」

……

它明明是一具男人的屍體，聲音卻是嬌滴滴的空洞女聲，有一種驚悚的詭異感。

鬼屍蹣跚靠近，卻對捆成一團的卯興海視而不見，只是盯著慌忙後退的何大人，慘白髮白的臉上笑意越發濃鬱，格外滲人。

「嘻嘻…何大人…何大人…奴家找到你了…奴家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