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見鬼王！」

藍妖上前一步，躬身行禮。

蒲秀才略感奇怪，因為藍妖說得是人語。

「噓…」

黑暗中傳來一聲清晰的呼氣聲，懶洋洋的聲音隨後響起，「原來是你呀！」

蒲秀才一怔，因為這位鬼王說得也是人語。

「難道它是人…不，是人或者半妖變成了的鬼？」他心裏不由得掠過一個古怪的念頭。

彷彿感應到了什麼，忽然一道猶若實質的目光落在蒲秀才身上，竟讓他有一種無所遁形之感，心裏的想法彷彿都被看穿了一般。

蒲秀才心裏一凜，不敢繼續想下去，連忙低下頭，掩飾心中的驚疑。

「哈哈…有趣！有趣！」

高座上的身影移開視線，彷彿遇到了什麼有趣的事，笑了幾聲，才漫不經心說道，「一個殘缺的半妖，一個囫圇的生人，你們是孤千年以來，見到的最奇特的客人…」

轟！

蒲秀才整個人一蒙，如遭五雷轟頂，腦海裡只有一個念頭：「逃！」

身份被識破，四周皆敵。

哪怕是剛才還是朋友的藍妖，也變成了敵人。

只能逃！

但是，看著旁邊一動不動，彷彿什麼事都沒有發生的藍妖，蒲秀才驚慌的同時，也十分疑惑。

他忍不住想，難道這句話只是對我一個人說的？只有我一個人能聽到？就像之前遇到的那隻鬼一樣。

然而接下來發生的事卻讓蒲秀才知道，這只是自己的幻想。

「年輕人，告訴我！」

黑暗中高座上的身影站了起來，兩道赤色光柱刺破黑暗跨越空間，罩住蒲秀才，「你是如何進入妖界的？」

被這紅色光柱一罩，蒲秀才隻覺被一座山壓在身上，全身骨頭哢哢作響，彷彿變成了琥珀中的螞蟻。

無與倫比的壓力從地面八方蜂擁而來，要將他碾作肉泥，想倒下卻又動彈不得。

「哼！」

蒲秀才悶哼一聲，忍住痛苦，就要啟動懷裏的明字元。

正在這時，一道身影擋在他面前，手裏捧著一塊平平無奇的白色鵝卵石。

蒲秀才身上的壓力瞬間煙消雲散，錯愕的看著擋在面前的身影。

是藍妖。

「是晚輩帶他進入妖界。」沙啞乾澀的聲音在大殿裏平靜的響起。

「你？」

高座上傳來一聲輕咦，有質疑，也有釋然。那兩道赤色光柱也無聲無息散去。

「什麼？」

蒲秀才心裏震驚不解，「他為什麼要這麼說？他早就識破了我的身份？」

嗒！嗒！

沒有給蒲秀才思索的時間，大殿中忽然響起幾聲像骨骼敲擊的聲響。

蒲秀才錯愕的抬起頭，便看到高座上那道高大的身影走了下來，走出黑暗。

這是一個比普通人大了一號的人類。

高超過八尺，肩、胸、腰亦寬得出奇，彷彿一個小巨人。

他頭上戴著冕旒，看不清臉。身上則穿著寬大的灰色描黑花紋長袍，除了露出一小截脖子，手腳都籠在衣袖裏。

他走動之時，衣袖飄飄，旒珠晃蕩，顯得氣勢磅礴，虎步龍行，像一位真的帝王。

唯一不合調的，便是邁步時腳與地面發出的嗒嗒聲響。

但蒲秀才哪怕有心思去關注這一點小事，隨著鬼王的靠近，他感到一股無與倫比的壓力，一點心思都不敢分散，打起全部精神嚴陣以待。

不過這一會鬼王的注意力顯然不在他身上，看都未看他一眼，只是看著藍妖，或者說藍妖手中的那塊白色鵝卵石。

他走到藍妖半丈之外便停了下來，從寬大的袖子裏伸出手。

蒲秀才呼吸一窒。

那是一隻十分粗長的手臂，上面卻沒有一絲血肉，森森白骨，手掌也是如此，五指尖銳如刺。

他用這隻手，輕輕撚起藍妖手中拳頭大小的鵝卵石，彷彿撚著一粒小小的白棋子，姿態認真。

「往生石！」

旒簾輕輕吹起，空洞的聲音在大殿中迴響，「你既然帶來了往生石，按照約定，我可以答應你一個請求。」

嘎！

那隻獨眼黑烏鴉從黑暗中的高座上飛了下來，落到鬼王的肩上，張嘴尖聲道：「說吧！」

藍妖一如既往的沉默半餉，開口道：「我想請鬼王，出動鬼兵助我推翻左遺。」

「呵呵！」

鬼王一愣，隨即笑道：「你想為王？」

藍妖沒有說話。

「這個請求……」

鬼王伸手撫摸著肩上的烏鴉，為難道，「孤與歷代妖王有約，不得干涉王位之事，亦不能無故殺戮妖民……你這個要求，是讓孤自毀盟約，做背信小人。孤很為難吶！」

它肩上，那隻扁毛畜生歪著脖子，獨眼譏諷的盯著藍妖和蒲秀才，但鳥臉上卻人性化的露出舒服的表情，彷彿那隻堅硬的骨手摸得它很舒服的樣子。

藍妖沒有說話，仍舊像樹一樣拄在那裏。

「孤一言九鼎，不能背信。」

鬼王摩挲著手中的鵝卵石，嘆息一聲，真誠道，「換一個吧！換一個請求，孤一定答允！」

蒲秀才在旁邊看得目瞪口呆，終於明白了「鬼話連篇」的真正含義。

藍妖一如既往的冷靜，也似乎是早有所料，微微躬身一禮，沙啞著嗓音道：「那便請鬼王幫我摧毀血淵。」

鬼王把玩那枚往生石的動作一頓，低頭看了藍妖一眼，問：「你確定要這麼做？血淵若毀，這個世界可就再無一絲希望了啊！」

「但鬼王仍然能活下來。」

藍妖看了一眼那隻骨爪中的往生石，聲音冷靜，「毀滅血淵，這是我該做的事。」

「你很聰明啊！」

鬼王嘆了一口氣，冕旒下忽然亮起兩點血光，凝視著藍妖，道，「若是沒有這枚往生石，你敢提出這個條件，孤便第一個殺了你！」

藍妖不言不語。

「罷了！」

鬼王一揮手，肩上的烏鴉怪叫一聲飛起，落在上方的王座上。

鬼王轉身向王座走去，腳步嗒嗒，空洞的聲音在大殿中迴響，「孤可以為你毀滅血淵，但孤不會出手，左遺…那是你的事。」

藍妖躬身道：「多謝鬼王。」

鬼王揮揮手：「去吧，三日之後，你來領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