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吳華源，此刻剩下幾位書畫大師也都趕忙上前來行禮。

對著一幫平民，又或者王承平那般畫鋪老闆什麼的，他們可以表現出自己身為大師的高傲。

可對於這比他們高了不知道多少層次的陳老，他們是絕對不敢表現出一絲不敬的。

之前是因為陳老猛然出現，且還有些瘋瘋癲癲的，他們沒認出來。

可現在既然認出來了，就必需上前將禮數做到位。

然而陳老此刻卻看都沒看他們，只是看著公子哥和王承平大聲質問：「說啊，你們說的什麼價錢？什麼收不收？」

公子哥眉頭微皺，老傢夥你是不是囂張過頭了，居然敢吼他。

除了家裏老頭子和姐姐，他這一輩子還沒有人敢沖他這麼說話呢。

然而未等他有所發作，那邊吳華源已經適時開口：「那個，陳老，這件事在下知道。這位公子要將這三幅極品畫卷售賣給這妙畫堂，一千兩黃金一幅。」

吳華源話一出口，陳老眼睛頓時瞪圓了，看著公子哥一副氣急敗壞地開口：「胡鬧！這等極品畫作，豈能輕易出售？還如此賤賣，簡直暴殄天物！如此等極品，稱之為無價之寶也不為過，你這豎子，豈敢如此用金銀玷汙此畫？」

「呵，你個老傢夥是哪根蔥？」原本公子哥脾氣就不是很好，此刻被一個不知從哪出來的老頭這麼喝問，當下更是忍不了了，直接開口：「先前看你也是真正愛畫懂畫的，不想跟你計較，你在這還得寸進尺了。畫是我的，我愛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愛賣多少錢就賣多少錢，要你來多管閑事？」

「你……」陳老聞言頓時氣的臉色發青，渾身都有些顫抖，還是蘭王身邊一個小太監反應快，連忙上前來攙扶了一把，這才穩住了身形。

陳老簡直不能相信，畫幾十年了，從來還沒有人這麼和他說話。

憑他的地位，哪一個見他不是恭恭敬敬？

就是蘭王前幾日來請他，也是禮賢下士。

而今卻在這裏，被這一個小娃娃罵成老東西，哪根蔥……

這讓他一時間有些接受無能。

而更讓他不能忍的還是這小娃娃對待如此極品畫卷的態度。

這種東西在他們書畫界那就是聖品，就算是他們這些宗師都要珍而重之，生怕有一絲絲褻瀆。

可這小娃娃居然將之視為大街貨，隨意販賣。

你賣就賣了，興許你家一時缺錢，我能夠理解。

可你居然賣這麼便宜，一千兩黃金就賣出一幅極品，這簡直就是對極品畫卷的極大不尊重。

身為一個愛畫者，這是他絕對不能忍的。

「無知豎子，豈敢如此玷汙這極品聖物？」陳老穩住身形，一把甩開扶著他的小太監，指著公子哥怒吼道：「天下聖品，每一幅都有其骨，有其魂，乃是世間獨一無二的。身為聖品創作者，這每一幅圖畫，就如其子女一般，需珍之愛之呵護之，豈能如你這般輕易以金銀怠慢褻瀆？」

「即便人間貧苦人家賣兒賣女，也不敢輕賤了骨肉，子女離去時，尚且淚盈滿面。而如你等賤賣聖品不止，更心輕視之，行褻瀆之，豈是人所當為？吾身為畫師，豈能容你在此輕賤此等聖品？」

陳老一番話擲地有聲，如平地驚雷一般，轟擊在了在場所有人的心靈深處，一時間全場寂靜。

就算是能說會道的公子哥，此刻聽著這一番話也是一臉錯愕地看著陳老，許久未能置一詞。

看著突然間如一身正氣臨身的陳顯南，突然間感覺他的身影高大了起來。

明明有許多可以辯駁的話，可一到嘴邊，看著對方那痛心疾首又憤怒剛硬的表情，卻始終說不出口。

連公子哥都被震住了，其餘人更是難發一言。

而對心靈觸動最大的還是那幾位書畫大師以及周圍那一群京城畫師，這些書畫界的人。

尤其是吳華源，如振聾發聵，激得他滿臉滿心的慚愧與嘆服。

聽了陳老這一席話，他們才終於明白，為什麼他們只是大師，而陳老卻是天下公認的宗師。

休說別的，就這一身氣度，一顆對畫作執著而虔誠的心，就是他們所不能及。

他們學畫，作畫，更多的是將畫當成他們手中的工具，最終為的都是名和利，心中最看重的也只是金錢與地位，是那些腐蝕心靈的虛榮。

而陳老作畫，就真的只是為畫而畫，他將他的畫視為子女，將所有的聖品視為一個個生命，以一種虔誠而慈愛地心去看待它們，去愛護它們。

這才使陳老的畫技一步步提升，境界一次次升華。

傳聞陳老乃是天下幾位宗師之間，出品極品最多的一位。

此刻他們也才終於有所理解，正是因為他這一份對待極品的心，而極品也才甘願在他的筆下出現。

吳華源此刻也才終於明白當年同為宗師的京城書院院長楊老曾去幹瑜一行後，回來之後的那一句喟嘆：「陳老，我不如也。」

那時他還不是大師，他還不能理解院長為何如此。

院長作為宗師，是和陳老同列為天下書畫界泰鬥之一，幾人齊名並列，都有自己的驕傲，當不至於如此為一人折服才對。

而今聽聞陳老一番話，對比一下彼此的境界，才發現他們的境界，和這些宗師實在差的太多了。

人們都知道作出極品便是大師，而大師之上還有宗師。

宗師，何謂宗師？

這在書畫界裏其實並沒有一個統一的界限。

只知道宗師每下一筆都有獨特的韻味，每作一畫，至少是上品佳作。

那是一種傳說般的境界，許多畫師可望而不可即。

而今他們終於有所明悟，大師和宗師之間的差別，在一個境界，在一副畫骨，在一縷畫魂。

陳老之境界，萬畫皆有靈。

陳老之畫骨，剛直而不屈。

陳老之畫魂，乃是對於天下萬畫的大愛之魂，一種有畫而不滅的長存之魂。

這就是宗師，他們一直仰望而難以企及的巔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