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末年》第六百六十章 論
宴至深分。九月的夜晚,還是乾燥烘人。
沒有那春意涼涼,秋風習習,一群儒雅之士,全無往日風度。
勾肩搭背,袒胸敞衣,互扶大笑,狂語連連,相擁而出。
一出府,早已恭候等候多時的各家僕役,立即上前相迎,卻又一時插不了話。只能看著這些世家公子、名士良才,帶著熏醉之意說著一些碎言碎語。
良久,眾人方辭別,各歸己處。
而周瑜與魯肅,同乘一駕。
車馬駛動,接過僕人遞上來的濕錦,插拭了下面龐,略微清醒一些。
「唉,這德祖和文雄,還真是善飲。」
周瑜苦笑一聲,搖了下頭,無奈說道。隨即,便匆忙用手掌摁住兩側陽穴,頗感不適。
魯肅見周瑜此狀,大笑了幾聲,言道:「公瑾,怎地數月不見,酒量漸下啊!」
「子敬兄,莫要笑話瑜了。常日伴在段公身側,飲酒甚少。」
「唔,不當如此啊。段公西北名將,本就豪飲,怎麼到了公瑾這,反倒約束起來了。」
魯肅略帶笑意,盯著周瑜,這說辭可確實不合乎情理啊~
周瑜亦是愣了一下,隨即便曉得魯子敬已經看透自己的說辭。
「哈哈,看來馬公對子敬兄是傾囊相授啊。放到往常,兄豈會有此問哉!」
「嘿,好汝個周公瑾,也敢嘲笑為兄往日。」
魯肅故作面厲,卻是引來周瑜再度暢懷大笑。
「不提此事了,公瑾對前些時日,楊禦史所奏改二十等爵如何看?」
待到周瑜笑罷,魯肅頓了下神情,疑聲相問。
說到二十等爵的改製問題,周瑜也散去玩笑,肅整形容,坐而言道:「子敬兄,楊禦史素為大王看重,改製一事,怕是大王所意。縱觀往年,王上意下,必行鑒之。」
「吾倒是有些關心這所謂的三爵製,究竟會是如何?」
「瑜以為,倒也不錯。軍政兩分,以除弊端。」
「非也,自古自來,為將為相。若將不識文,相不知武,定生分歧。長久下去,文武相持,恐生禍端。」
魯肅帶著些許反對意見,對於三爵製的未來並不怎麼看好。而且,二十等爵深入人心,不論將校、相卿,皆抱有出則為將,入則為相的心思。
也正是如此,有秦漢二朝,但凡為相者,多能臨陣統軍,運籌帷幄之中。而為將者,入之一地,教化百姓,耕理地方,亦不在話下。
周瑜也陷入了沉思,兩者誰也不好說孰優孰劣。只不過,潛意識中,自己還是感覺文武兩分最佳。
況且,這僅僅只是爵製劃分所顯現出的表象,對於文武兩分一事,大王肯定還有另外的準備。至於魯肅所言的武不識文,相不知兵,自己卻不擔心。
縱觀大周官署分化,便已經出現了文武分庭的意味。武署自是以中尉府為主,其下總參寺、軍務司、軍法司、憲兵司以及各軍軍部。而文署則是國相府領導的諸寺,以及郡縣邑衙。
文武兩分,或許也只是爵製、官職的分開。畢竟,當今天下,身兼文職、將職的人一點都不少。而這種情況,才是滋生禍亂的主要原因。
沉默了良久,周瑜才言道:「子敬兄不必擔心,前日聽聞蔡公所敘,大王凡事皆先於預。再有朝廷主公佐助,三爵製之行,應當萬事無憂。」
「罷了罷了,肅今尚白身,卻探討國政大事,頗不自知。吾朝公卿,皆賢良名士,平白為己添憂!」
魯肅自嘲一句。
隨即,周瑜會意一笑,問道:「吾看子敬兄是在擔心日後如何抉擇吧!」
周瑜說完,
魯肅微微頷首,言道:「嗨,肅曾立志,出將入相,輔佐明君,堪定天下。現在,看來只能要麼出將,要麼入相了。」
「子敬兄,賢弟有一言相薦。」
「公瑾旦言無妨。」
「瑜與兄相交經年,以為兄可為相,而不適為將。兄之厚重,天下聞之。然率軍征伐,奇正相合,以為上也。倒是持國執政,不宜行險,需穩重持謹,與兄秉性極近。」
周瑜說完,魯肅承認的點著頭。確實,自己的性格所致,偏於穩重。行之犯險,只怕心不能決絕。而奇兵所要,旨在於心如堅石,一往無前。
不過,天下間,若論秉性穩重,可尚且有人高己數籌。
「公瑾,肅不敢自比王上。但王上經略戰事,便穩若磐石,吾何不能效上之略?」
周瑜就猜到魯肅會這麼說,當下便言道:「子敬可知,大王近些年來,緣何久不臨陣。縱是洛陽一戰,也只不過是坐鎮函谷,使權於前將軍。」
「不知……」
魯肅皺起眉頭,心中有了些許猜測,但不知是否與周瑜所想相同,故而問之。
「縱觀王上沙場所歷,多是蠻夷、胡虜,叛軍賊民。其等主將,多不知兵。且不論南討板楯、東平黃巾、西定羌禍,王上手中兵力雖處下風,但戰力強悍,持之以重,固能無往不利。」
「但隨著天下各方勢力,逐漸吞併弱小,壯大己身。經驗豐富的大將、名將,也相繼湧現。大王再效往穩重,只會將戰事拖延持久,形成一戰定勝負之勢。」
周瑜剛頓了口氣,魯肅便疑惑問道:「如此不好嗎?」
「子敬兄,若臨弱敵,自是甚佳。可若吾為弱,敵為強,則便是另一番局面了。一如洛陽之戰,楚強吾弱,正面戰之,勝算不足三成。大王亦是心中明了,故而以前將軍督統三軍,行之險策,以弱勝強。」
「另外一原因,便是出在眾將身上了。大王以持重揚名天下,也導致吾大周軍中將校,多懷持重之正,少有犯險之奇。與鮮卑一戰,若非鎮北將軍當斷立下,以奇兵相攻,只怕吾等難有今日之閑暇。」
「公瑾的意思是,大王想要讓諸將校,莫要獨以穩重為念?」
「正是!吾大周眼下實力雖非俯瞰群雄,但亦是國力強悍。些許犯險,縱是失敗,也能轉瞬即復。然若為勝,那便可大大降低戰爭所耗。」
「……」
魯肅怎了下舌,苦笑言道:「難不成,肅只能從政了?可惜啊~肅這一身劍術,無用武之地矣!」
「嘁,就子敬兄那劍術,瑜輕而破之!」
「嘿,周公瑾,不若切磋一番。肅習劍射藝,無有不精,何以小覷哉。」
「來就來,待稍後歸府,定要子敬兄見識一番,何為殺人之術!」
「好,為兄躍躍欲試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