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末年》第一千零九十六章 雪降
強攻城池,永遠都是統軍將領最為苦惱的事情。即便是知道洛陽城內的守軍兵力不足,難以將四面城牆牢牢守住,但那兩萬趙軍是實打實的士卒,那五丈高的城牆也是實打實的人築天埑。
洛陽西城外,一架架高聳入雲的攻城器械,在大火的焚燒下,也成為了坍塌的餘燼。近千名民夫,趕著車馬,行走著蒼涼的戰場中,將一句句倒伏的屍體,丟到馬車上。
隻留下那數之不盡的箭矢、刀戈劍盾,殘破的旌旗羽幟,來訴說著這場攻城戰的失利。
洛陽南城外,亦是如此。
寬闊的護城河間,到處都漂蕩著一具具浮屍,讓收斂屍體的民夫,有些無可奈何。
順著護城河走,就去了城東了,甚至有可能繼續沿著雒水往東面去。
軍隊都未曾抵至城東,更遑談他們這些民夫。
那些順河而下的將士遺體,大概率是不可能再回到國內了,只能淪為河岸邊的孤魂野鬼。
日落黃昏。
徐榮駐足在山丘之上,眺望著戰火剛剛消退的洛陽城,眉頭緊緊鎖住。
很快,負責進攻的賈逵和周瑜,便來到此處。
「車騎,傷亡了三千餘人,連城頭都沒登上。」
「末將這邊也損失了千餘人,唉~護城河都過不去。」
聽著兩位大將的彙報,徐榮強顏一笑,安慰說道:「趙國九月出兵,至今已有兩月之餘。而距文醜拿下洛陽,已是載半。今日進攻失利,意料之中。畢竟,趙國以吾大周為強敵,洛陽居於最前,焉能不做足準備!」
賈逵搖著頭,嘆道:「車騎,照這樣下去,洛陽城沒有半月以上的時間,根本拿不下。而半月之後,顏良那邊肯定有部曲趕來馳援。恐怕,難以下之啊!」
說出這番話後,賈逵成功的引起了所有人的注目。
這有點傷軍心士氣,但也是事實。
「梁道,
吾等回帳再說。公瑾,讓將士們都好生休息,讓軍務司安撫好軍中情緒。」
「末將明白!」
......
同樣,面對攻城這等難事的還有趙國大將呂威璜、何茂二人。
看著攻城的將士,再一次被敵軍逼退,呂威璜不禁大罵了一聲:「他阿母的!」
罵完,呂威璜扭頭就朝著營內縱馬歸去。
何茂無奈的苦笑一聲,也急忙跟了上去。
回到帳內,兩人的面色都不怎麼好看。
三萬大軍啊,攻打一個小小的酸棗!
雖說這酸棗是以前討董時中原各路盟軍會盟之地,但的確不是啥大城,也就是名頭大了點而已。
只不過,戰事不利乃是事實。
大王就在後面不遠的滎陽看著,結果他倆領著三萬精銳,攻打了多日,卻遲遲不下。
挨罵不是什麼大事,怕就怕到時候沒辦法跟淳於將軍那邊合圍白馬,誤了戰略部署,那就不是挨罵的問題了,能不能保住吃飯的傢夥,就是他倆要考慮的事了。
「不行,淳於將軍昨日已過蒲城,今天說不定都過了長垣了。明天全軍壓上,不破酸棗,誓不罷兵!」
作為諸將的呂威璜,一拍桌案,大聲怒喝,立下言語。
可何茂卻長嘆一聲,言道:「唉~非是將士們貪生怕死,實在是酸棗城小,難以鋪開兵力。這幾天下來,都折了快八千人了,士氣低落的緊啊!」
「那怎麼辦?城內本來就區區數千守軍,現在彼等傷亡早已過半,沒道理還拿不下。何兄,吾二人要是誤了白馬之圍,那可就是掉腦袋的下場。」
「這.....諾!」
何茂黯然垂首,拱禮應下,告辭道:「那某就先下去,安撫下軍心。」
「嗯~勞煩何兄了。」
呂威璜亦是面色艱難的與何茂一語,軍中士氣低落的狀況,自己也清楚。
何茂點著頭,便退出了大帳。
而後,率先前往傷兵營。
八千傷亡,死的倒不多,僅三千餘人。可這足足近五千的傷員,卻成了軍心低落最大的原因。即便是前日將兩千多傷員送往後方,可本就不大的營壘,每至夜半,三千餘傷員的哀嚎、淒厲,都挑撥著所有將士的心弦。
走了一遍後營,見到了數不盡的傷員後,何茂的心情也不是很好,變得更加的沮喪。甚至,都有點擔心,這場戰爭怎麼感覺越來越難打!
完全沒了先前剛過大河之時,那種戰之必勝,攻之必克的感覺了。
隨著何茂走遍了三軍營寨,趙軍士氣稍微穩了一下。
當然,城外趙軍的夜晚,總歸要比酸棗城內的夜晚要好上些。
趙軍雖說傷亡慘重,但好歹不會缺少醫藥。而城內,藥材準備不足,醫匠更是不到十人。
足足一千三百多名傷員,就算是把這八名醫匠劈成三瓣,也不足用。
徐翕走過一個個躺在木板上的傷兵,甚至是連塊木板都沒有,就臥在茅草間呻吟的袍澤,不由心生五味。
傷布裹住傷口,鮮血不斷的湧出,這便是齊軍傷兵最好的待遇了。
像那些斷手斷腳,或是被開膛刨腹的,除了苟延殘喘些時刻外,就只剩下煎熬了。
小小的木屋內,地面上都是暗紅的血跡,那種帶著腥臭的味道,莫說傷員了,連徐翕自己都感覺難受。
不過,就這樣了.....
城內四千多人,現在還喘氣的就剩下兩千四百餘人了,而傷員就佔去了一千三百多號。
前兩日的千餘傷員,早就死在了煎熬之中。
好在趙軍的進攻也沒有那麼凌厲了,用八九百條命,守了兩天一夜,已是幸運。
而明天,就是大王所說的期日了,只是不曉得是早上還是晚上。
也許,自己這千把人,還能撐到,也許撐不到了。
....
再度登上城頭,來回眺望著西、北之間,徐翕自己都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漫無目的的胡思亂想,也許就是自己現在最好的憧憬。
「是不是下雪了?」
「下雪了!」
「.....」
突然,城上幾十名守夜的將士,抬起頭仰望星空,注視著黑夜。
徐翕也被打斷思路,微微蹙起眉頭,凝視著不斷飄落的雪粒,看不到它的形狀,更不知道它會給自己帶來什麼。
也許,雪勢過大,會讓趙軍放棄明日的進攻,但同樣也會延緩大王趕來的速度。
「傳令將士們,去城內搜索衣物禦寒。」
「諾!」
不管怎麼樣,雪一降,就代表著天氣就冷了。
傷員已經顧不上了,必須要保證能戰之士的戰鬥力,來準備抵禦明日趙軍可能發起的進攻。
雪,不會隻眷顧酸棗。
洛陽、函谷、滎陽.....
所有人都在凝視著這場來的過早的雪。
天,還沒有冷到該下雪的時候。
.....
「報!」
「啟稟大王,廣武城傳來急報,一支約有萬餘人的齊軍自廣武外已渡過鴻溝,直奔敖倉!」
袁紹正駐足在帳外,與田豐、沮授等人,觀望著這越下越大的雪勢。
偏偏這時,一騎快馬,直至帳前,高呼大報。
袁紹目光一怔,還沒反應過來。
身旁的田豐就大呼一聲:「不好,快,速速命蔣奇將軍前來。」
「諾!」
信騎應聲離開後,袁紹這才回過神來,問向田豐:「怎麼回事?怎麼會有一支齊軍神不知鬼不覺的殺到了敖倉?廣武守將呢?卷縣呢?緣何皆未提前相報。」
「大王,想來此支部曲,乃是晝伏夜出而行。如今,還需先保證敖倉不失,另外吾等也需速速退至汜水關,免得為敵所迫!」
田豐凝著眉頭,自己的確有些疏忽了,沒想到曹孟德居然還有這麼一手。
不過,既然曹操派兵奔襲敖倉、滎陽,那說明攻打黎陽,也是他曹孟德演的一場戲了。
袁紹皺眉,沒有說話。
退往汜水關?
那前線諸軍怎麼辦?
敖倉一旦被攻,那麼幾十萬大軍的糧秣,就無法送抵前線,只能由洛陽重發。最關鍵的是,洛陽也在周軍的進攻之下,糧草很有可能會供應不上。
「大王,還需速速後撤,來敵非攻敖倉,便是攻吾中壘。如今,可調蔣奇將軍,率軍馳援敖倉,吾等退往汜水,則敵難以要迫。再命人傳訊程奐將軍,其一日便可來援,到時候足以將這部齊軍剿滅。」
「程奐現在到哪了?」
「應該在中牟一帶,快馬加鞭,明日晚間便可至滎陽。」
「哼,也好,速速派人傳訊程奐,火速馳援滎陽。公與,這邊的事便交由汝了。元皓,吾等先行一步。」
「大王且去準備,某與公與再商談一二事。」
「好!」
說完,袁紹便回帳披甲。
而沮授則是看著田豐,說道:「看來,曹孟德的謀劃不小啊。白馬,應該是陷阱了。」
「沒錯,當速速傳報淳於將軍,立即退兵和文醜將軍合兵,免得被齊軍各個擊破。」
「那酸棗城外的呂威璜所部呢?就這樣放棄了?」
沮授皺起眉頭,先折一陣,對全軍的士氣影響不小啊。
田豐沉默著點了點頭,言道:「無妨,只要淳於瓊所率的主力部曲無恙,那齊軍依舊沒有辦法翻盤。李傕他們到哪了,也該過軒轅關了吧?」
「已經過了軒轅關,不日將抵達洛陽。」
「那好,稍後吾與大王言一聲,親自坐鎮洛陽,那邊必須得有人能夠壓得住諸將。齊國這邊,公與小心為上。」
「元皓兄,要不還是吾去吧。如今天寒,您.....」
「無恙。曹操非善輩,公與切不可疏忽。」
「嗯!」
「國相,蔣奇將軍到了。」
「噢~」
田豐一轉頭,正見蔣奇闊步走來,於是急忙說道:「蔣將軍,現在禦營四下,還有多少兵馬?」
「田相,禦營親衛及諸寺衛兵,四千六百餘人。」
「這樣,汝速速帶六百人護送大王趕往汜水關。其餘四千人,立即命心腹前往敖倉,定要保證敖倉不失!」
「末將這就下去安排。」
途中早已得知消息的蔣奇,也知此時事態緊急,說完便轉身離去。
「走吧!」
袁紹也很快從帳內出來,與田豐招呼一聲。
田豐等人拱手一應,紛紛上馬。
這邊一行,剛出轅門,蔣奇便已率六百精騎,整隊完畢。
而中壘其餘各地,皆有兵馬紛紛出營,冒著大雪,直奔二十裏外的敖倉。
.....
函谷關上。
高誠和嚴顏、袁渙、楊彪等人,也都駐足在關樓上,望著覆蓋山河的雪天。
「麻煩了啊!」
關山雪落,對於周國而言,可謂是非常大的一個麻煩。因為,誰都沒想到,今年的雪會落的那麼早。
雪一落,天就寒了。
「閻相那邊冬衣準備還不充足,最多供應八萬人之用。後續的冬衣,在一兩月內,應該能逐步到位。」
嚴顏也是眉頭緊蹙,吃穿就是冬天打仗的關鍵,而大周的準備顯然比變化慢了一拍。
「先供應西河那邊軍隊,洛陽這邊距離長安近,也比並州那邊要暖和些許。」
高誠也不猶豫,直接言道,誰讓中國這片大地,越往北越冷呢。不過,照這樣的形勢看,說不定能讓軻比能再縱兵南下了。
今年下雪早,南幕那邊此刻估計更加寒冷了,從現在到轉暖,起碼要近四個月的時間啊。
「不過,下了雪對河東一帶的糧秣輸運壓力也非常大。」
楊彪已是長嘆一聲。
「沒辦法,往晉中去的路都沒修,實在不行再徵召些民夫。對了,告訴閻相,民夫的補給也不能有所失誤。凜冬一至,能不能打贏仗,可就看他們的了!」
「陛下放心,臣會轉傳閻相。」
「下雪了,這場大仗也該徹底打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