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堂課是屬於喬·鐸的，而第二堂以及之後的那些就是費奇了，因此他直接等在教室外的操場上，選了花壇邊一塊正適合自己屁股形狀的石頭坐了下來。

「你不該那麼說。」麗茲的身高讓她總是能俯視費奇，而費奇只是擔心她不均衡的體重分配是不是會過早損傷她的細腰。「用魔法來紀年，這個念頭太狂妄了。如果要紀年的話，也應該用真理雷霆女神為主題。」

原來是因為這個……可以理解，畢竟伏藏女整個種族的改造都是由真理雷霆女神完成，她們從骨子裡崇拜女神，甚至比專職的牧師們還要熱情。

「麗茲，我並沒有將自己或者魔法置於女神之上的意思。在教典中有記載，教樞曾經請神諭，希望以女神接手管理這個世界的日期作為紀年的起點，不過女神拒絕了，並拒絕以她的任何日期作為紀年。」

「還有這樣的事情？我之前不知道。不過女神為什麼會這樣做呢？」

「她是第一世界的生靈，如果要以她為紀念，那麼誕辰應該是最有意義的。不過，那個時間遠在這個世界誕生之前，根本無法使用。」費奇輕輕搖頭並說道：「之後，各個國家都在用自己國王登基的時間作為各自的紀年元年。每一次國王更替就要改變一次，我個人覺得真是亂七八糟。所以，我要競爭的對象是凡間的國王生日，可不是女神。」

「明白了，我誤會了。」麗茲微微一笑，算是將這件揭了過去。「瞧，埃迪過來了，看她氣沖沖的樣子，估計和我有關。」

「和你有關？發生什麼事情了嗎？」費奇對埃迪招招手，然後拍拍身邊另一塊石頭：「我們注意到你了，快過來吧！」

「費奇大人……」埃迪用力坐下，似乎石頭的堅硬根本不存在一樣：「伏藏女的這個麗茲是個狡猾的傢夥，她騙了很多土豆。本來那些土豆是要用來掙錢貼補學校的。」

「騙？土豆怎麼騙？我記得只有迪德莉特能夠調運土豆，而屬於我的那些土豆麵糰只有你能處理吧？這是怎麼回事？」

「是這樣的。麗茲不知道怎麼說服了迪德莉特，要求土豆麵包的救濟，白白拿走了很多。這樣在扣除用來應急的土豆後，根本就沒有富餘的拿來賣了，甚至就連咱們的那些最好也不要動，以免發生事情的時候沒法應付。」

「你們沒東西吃了嗎？」費奇看著麗茲。

麗茲用手指撓撓臉頰，義正言辭地說：「我們除了老鼠的確沒有東西吃了，這難道不夠救濟標準嗎？」

「不要再這樣做了。」費奇擺擺手指：「而且我建議你去找迪德莉特，向她解釋一下。最好想一個更合適的理由，別將她當做孩子。」

「她在我眼中就是個孩子，畢竟才只有我年齡的一半而已。」麗茲看著費奇，那雙人類的眼睛完全沒有被逗笑，反而越來越嚴肅。於是麗茲嘆了口氣，說道：「好吧，這樣的事情不會再發生了。不過你們說的有些晚了，其實我已經給迪德莉特說過這件事了，已經得到了她的原諒。當然，土豆我沒有還回去。」

費奇望向埃迪，埃迪搖搖頭表示自己並不知道這件事。「你這麼折騰是為了什麼？」

「其實我和你一樣，只是關心這個領地，以及由此帶來的各種問題。迪德莉特有兩百歲，但她在管理領地方面的才能最多只有十歲，我是說依照人類的水平來說的。哦，別一副『你們這些長壽命怪物』的表情，活的時間長不代表一定聰明。」

麗茲雙手抱在胸前，微微聳了聳肩膀。「迪德莉特是個好領主，但她也不是個好領主。儘管我來地面上沒有多久，但已經發現她身邊有些麻煩，似乎那些來自精靈島的人正在孤立和影響她。好在她還沒有太傻，至少喜歡親近你和聽你的主意，所以那些精靈暫時沒有辦法。」

「你已經在打聽這些事情了嗎？」費奇有些驚訝。

「當然。整個伏藏女族現在就居住在米納斯伊希爾，我當然要關心這些事情。而且我們在這方面也有天賦，那些悄無聲息的蜘蛛和不引人注目的老鼠都是我們的盟友，密謀的話語會隨著牆角的蛛網傳到我們耳中。我們知道你的確是為了大家好，也很警覺，但是迪德莉特只有好心，缺乏警覺。所以我用那些土豆給她一個小小的警示，告訴她失去警惕會發生什麼。」

「好吧，你這個理由算是矇混過關了。你用多長時間想出來的？」

「用了整整三個小時，我才想好怎樣獲得你的諒解，挺費腦子的。」麗茲擠了下眼睛，嘴角微微一翹：「雖然目的不太一樣，但我其實也希望迪德莉特能夠成為一個聰明、警惕和強力的領主，同時富有愛心——就像你正在做的事情一樣。同時，我也要說，任何可能會危害伏藏女族的事情，都將遭到最嚴厲的打擊，不管是來自精靈還是人類。」

費奇嘆了口氣。怎麼又多了一方？這個世界的種族怎麼動不動就落到互相提防的狀態，然後向著排斥、對立和敵對的深淵滑落？按照他的標準，這個世界還沒有一個種族能整體達到溫飽，更不要說小康了。不將心思先放在改善自己生活上，總是盯著別人難道就能變好？

「埃迪，教樞的聖諭下沒下來？」

「只有一份，是關於伏藏女族接受女神庇護，成為這個世界教會接納的新族群的。」埃迪正偷偷揉屁股，聽到費奇叫她趕緊將手縮了回來。「關於土豆的通告一直沒發下來，目前土豆和所有泥土中的食物仍舊被視為擁有魔鬼詛咒。」

「這是怎麼回事？我不是將伏藏女事件的報告交上去了嗎？」

「教樞並不太關心土豆，他們從沒有像咱們這樣大規模種植，看不懂裡面的道理。費奇大人，其實只有咱們種土豆是件好事，在糧食上至少可以大大領先其他領地，這是個優勢。」

「你錯了。咱們真正的優勢是魔法。土豆再加上各種高產作物只有能讓更多人吃飽飯的情況下，才是咱們的優勢。如果你認為我是個依靠土豆來獲得優勢的人，那你太小看我了。」

「抱歉，費奇大人。我……」埃迪縮了縮肩膀，似乎那個不太自信女扮男裝的小僕人又出現了。

「不用道歉，你沒做錯什麼，只要更自信點，更加敞開胸懷就好了。」費奇想了一會兒後說道：「我其實也能猜到教樞為什麼會這樣做：伏藏女族是眼見為實的神跡，而土豆沒有魔鬼詛咒他們沒法直接確定。女神神諭要他們尋找這些年錯失的真理，估計那些人就變得什麼都不敢承認，全都在故紙堆裡找證據呢。畢竟要承認新的事物簡單，要承認過去的錯誤好難。」

「他們總不敢無視女神的神諭吧？！」麗茲捏著拳頭，像是要在大主教頭上來一拳的感覺。「教樞是要為女神服務的，這是他們最核心的義務！在神諭上拖拖拉拉，那些人就不怕失去神眷和神術嗎？」

「我再寫一封信問問吧。如果能早點將土豆這件事確定下來，雖然這一季是趕不上了，但如果留好種子，明年就可以推廣開，至少在模範領範圍內能夠做到。能多些吃的東西總是一件好事。」

「不只是好事，更是一件善事，」埃迪說道：「費奇大人，我會盯著教樞的反應，畢竟這關係到咱們的土豆加工和食品作坊是不是要擴建。」

「嗯，別忘了快速削皮工具的事情，那是大規模加工的基礎。」

一談論到賺錢，麗茲就插不上話了，甚至覺得自己是在聽天書。伏藏女族屬於封閉自給自足的狀態，過去的八目族就算是在舊世界也是掠食者，需要什麼要麼自己造要麼搶，根本沒有發展出交易和貨幣。之前費奇讓她們推廣竹鼠的養殖，在地面上建個飼養場，其中還有出資比例以及知識入股，這些概念讓麗茲頭暈腦脹，根本沒弄明白。最後完全是靠著對費奇的信任，她直接在「契約」上籤的字。

教室中傳來一陣陣笑聲，隨後是喬·鐸的歌聲——看來這個遊吟詩人最後還是沒忍住，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領。只是安妮、貝妮和夏妮今天都不在，四人樂隊再也不能重組，難免有些讓人遺憾。費奇側耳聽了一會兒，在聽到歌詞裡面吐槽自己的魔法有著非人類的難度，在改造前完全是折磨人的工具時，他真想朝喬·鐸腦袋上扔個火球！

幸好費奇脾氣現在好多了，喬·鐸省了一次享受火球的機會。當歌聲停止，掌聲響起的時候，費奇看到校門方向來了三輛四輪馬車，一個熟悉的身影從車上跳下並跑過來。

還是那副激動和手忙腳亂的樣子，厄絲差點被自己的長袍絆倒。費奇迎上前去，「厄絲，你怎麼過來了？教樞放假了嗎？」

「我……呼呼……我是有任務的，應該……應該說是我自己申請的。」

「你先喘勻了氣再說。怎麼了這是，跑兩步就累成這樣？」

「我……我也不知道，不該這麼累的。」厄絲做了好幾個深呼吸，終於挺直了腰。與上次見面稍有不同的是，她在鼻樑上多了一副水晶眼鏡，鏡片邊緣隱隱還有符文印記。「我是為了神諭來的。伏藏女成了新庇護種族，那麼她們的歷史就要記錄下來，需要一個記錄員——那就是我。」

「這是應當的，伏藏女族會配合你的。」

「哇哦，你果然好高，而且好漂亮，我能摸摸……這個一會兒再說。」厄絲扶了扶眼鏡，重新面向費奇說道：「還有一件事，是關於土豆的。教樞目前還沒找到除了你信件之外的證據，所以將可能有關的書全都抄了一份給你運過來，讓你來找『錯失的神諭』。我記得他們的原話是：反正費奇特別擅長找教樞遺漏的東西，那這任務就交給他吧！」

「我怎麼覺得他們說的是水晶晶簇的事情？」費奇無奈地聳聳肩，用誇張的語氣說道：「好吧，我又多了一個活兒，這是要累死我嗎？」

「不至於不至於，我會幫你的。」厄絲用力揮動拳頭，然後又開始喘息起來。她自己雙手掐著腰，用力擠著眉毛：「這是怎麼回事？怎麼這麼疲勞？」

「我扶你先坐下休息一下吧，可能是你突然由靜轉動，心臟不太適應。」

費奇話音剛落，突然抬起頭來。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抬頭，那根本是沒有經過任何思考的一個動作。毫無預兆地，在天空最高點稍微偏東偏南的地方，突兀地多了一個亮點。儘管現在是白天，但它仍如同夜空中最亮的一顆星，持續放著光。

「那是什麼？」費奇伸手指著，眾人也都抬起頭來。

「不知道，但感覺非常遙遠，應該是星空中的東西。」麗茲的十二隻眼睛擁有強大的視力，比費奇還要強。她左右移動身子，然後確認道：「沒錯，極端遙遠，遠超太陽和月亮，肯定是星空深處的東西。」

「多了一顆星星是某種預兆嗎？」厄絲坐在石頭上，立刻感覺就好很多，思路也清晰了。「教典和歷史上沒有類似的事情，這我可以肯定。」

「如果你這麼說，那麼九成九如此。」費奇看了一會兒那個亮點，發現它自突然出現後就毫無變化，看起來不是流星之類的危險。不過他很奇怪一件事情：為什麼自己會在它出現之前抬起頭來？

「費奇，瞧！它開始黯淡下來了。」埃迪拍了拍費奇的肩膀，另一隻手指著天上：「哇，快要消失了。嗯，已經看不到了，不知道晚上會不會再出現……可它剛才真的好亮。」

難道是超新星爆炸？不過費奇也沒見過超新星爆炸，自然不能確定。而且，別說是星星炸了，就算是腳下的大地炸了，他也不該有提前抬頭的動作啊？他過去沒有突然抬頭的習慣，尤其是在擁有全域視野之後，這不像是某種巧合。

那這是怎麼回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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