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這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剛剛結束戰鬥的決鬥場上傳來不和諧的聲音，范特曼·古斯特發出了這聲憤怒而悲哀的吼叫。雖然他被特隆捆住手腳後只能在地上無助地滾動，但這絲毫不影響他向費奇等人表達激動的情緒。

「他怎麼了？」特隆仍舊提著槍劍，血不斷從劍刃的缺口處滴落。「費奇你看，好像莉莉也不太對勁，所有人都不太對勁。」

馬上情況就不是「不對勁」這麼簡單了。范特曼張開嘴巴，大量鮮血傾瀉而出。他的眼睛用力鼓出來，不自然地向上翻。等到費奇和特隆跑過去的時候，他已經死了。

莉莉的情況稍微好一些，鼻子和耳朵也開始流血，但神智還在。她用手抹了一下，然後看著白皙手指上鮮紅的血液，害怕地顫抖起來：「我要死了嗎？嗯，死了也好，我的心已經隨著戈隆而逝，死亡是一種獎賞。」

「狗屁！」費奇趕忙上前，啪地給了她一巴掌，將她開始渙散的眼神重新拽回到自己身上。「聽我說！戈隆在你身上使用了咒語，他只是在利用你，並不愛你。你要忘了他然後活下去，知道嗎？」

莉莉的左臉腫了起來，原本應該很疼的，但是她卻在笑。這個笑容顯得很慘，但其中解脫的意味更重一些：「你勸不了我，我早已是他的奴隸，我應該隨他而去。」

「醒醒！」費奇緊皺眉頭，焦急地自言自語：「有什麼辦法？有什麼辦法？」他看向貝妮和夏妮，她們朝費奇搖搖頭，然後丟下同樣吐血而死的施法者和巫鬼士兵們。

「在戈隆被殺的那一刻開始，這些人就自己選擇死亡。」特隆嘆了口氣：「他們好像在不斷地對自己造成傷害，我能聽見她們內臟破裂的聲音。這種情況我從未見過……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一定和吸血衍生咒有關！一定是戈隆身上的某些咒語在起作用！我沒機會看，現在也沒時間看！」費奇看著地上躺著的莉莉，她的生命力正在逐漸消失，必須想個快點的辦法來拯救她。

突然，他看到了戈隆的鯊魚皮法術甲，突然心生一計。「SUA！」他用最快速度將皮甲拿到手中，在莉莉面前展示盔甲內襯上戈隆留下的字據。「你說你是戈隆的財產和奴隸，他現在欠我錢，已經將你折價一千五百金幣賣給我了！你必須活著才能完成這筆交易，這是戈隆對你的最後命令！執行它，然後成為我的奴隸。」

「我不……我不知道。他愛我，不會賣了我……」莉莉哭了出來，看來她還有一部分自己的情緒在，這就還有救。

「他本來給你開價更高，但是我認為你戰鬥力不如巫鬼士兵，也沒有子爵的繼承權，所以除了比較年輕漂亮外並沒有什麼值錢的地方，一千五百金幣是個合適的價碼。」費奇雙眼中閃爍著魔鬼的紅色火焰，充滿了誘惑以及令人信服的力量。

聖光小天使見狀，出離憤怒，又想狠狠撞擊費奇的腦袋。可它忘了身旁還潛伏著一個喜歡撲擊亮點的黑貓，一不留神之下就被抓走。午夜將它叼到一旁，放在雙爪間來回撥弄著玩。

沒有天使打擾，魔鬼的力量無可阻擋。莉莉猶豫了一會兒，終於還是軟化了態度，用虛弱地聲音問道：「真的是這樣嗎？」

「不要質疑！作為奴隸你沒有質疑命令的資格；作為財產你沒有選擇命運的權利；作為一個人，你要活下去才能有價值。」費奇指著皮甲上戈隆血淋淋的字據，以不容質疑的語氣說道：「你現在是我的了。」

一口鮮血從莉莉嘴巴裡湧出來，她隨後便昏死過去。費奇趕緊將手指放在她的脖頸上。「還好，還有心跳，呼吸也平穩，看來是穩定住了。趕緊的，想辦法將她送到教樞去治療！」

貝妮和夏妮點點頭，趕緊去找馬車。費奇趕緊喊了一句要她們注意安全。

「你還是不會治療神術？」特隆嘆了口氣。他走上來，對著莉莉不斷發出嗚嗚嗚的聲音，然後側耳仔細聆聽並說道：「不過你說的沒錯，她體內的傷勢不再惡化了。如果能堅持到聖三城堡，那她還有救。費奇，這是怎麼回事？」

「吸血衍生咒，不會是別的。」費奇放下莉莉，然後來到戈隆無頭的屍體前。他抽出靈魂收割匕首，切下刻畫著符文法陣的皮膚，然後拿在手中仔細看。血從皮膚內側粘到費奇手上，然後順著手臂慢慢滑下，他的表情冷酷而毫無變化。

「你不覺得這樣很噁心嗎？」特隆看著這一幕，不由自主地乾嘔起來。「這不是打獵捉到的羊，而是個人……嘔！」

費奇使勁閉上眼，讓魔鬼的氣息緩和下去。這個時候，鼻子中的血腥味開始變得清晰而刺激，胃部也能夠正常有了感覺噁心的能力。看來，魔鬼讓自己麻木，至少減少了常人對血腥、屍體和死亡應有的感覺。現在，他只能努力剋製住情緒，然後多看一眼、再多看一眼人皮上的「秘笈」。

「大概有頭緒了。沙漠群島的施法者們不斷發展吸血衍生咒，添加上各種各樣的功能。他們……他們讓衍生奴隸對主人產生成癮的感覺。」

「成癮？就像某些煉金藥物那樣？」

「是的。」費奇快要忍受不住了，於是扔掉了人皮。「我以前也對煉金藥物成癮，找了不少相關的知識記載——我很確定吸血衍生咒的成癮效果。將控制者稱為主人，主人每次從被控制者——也就是奴隸身上吸收力量，會讓奴隸產生快樂和滿足的感覺。比一般的『受重視和被需要』的感覺還要好。久而久之，奴隸就會為了這種感覺，不斷主動地去滿足主人的願望。」

「太卑鄙了……我怎麼覺得人有時候比怪物更可怕？」特隆朝地上啐了一口，然後看著滿地的屍體：「那……他們為什麼自殺呢？」

「成癮性應該扭曲了他們的思維方式，換句話說就是瘋了。」費奇嘆了口氣，接著說道：「我估計咒語中應該還有誓死捍衛主人以及殉死的效果，以懲罰那些沒能盡到保護責任的奴隸。我不確定，這些需要仔細分析整個吸血衍生咒才行！」

看著費奇突然變得惱怒起來，特隆點了點頭。「費奇，你是個聰明、厲害的施法者——換成我的話，是不可能獲得比武大賽冠軍的。但是，法術是個危險的東西。如果沒有強力的管理，它太容易變成邪惡的工具了——在這一點上神術就安全得多。」

「其實法術和刀劍沒有本質的區別，它們……」費奇隻說了半句就停了下來，搖搖頭：「謝謝你的提醒，我會注意的。至少不能讓那些心存邪念的人敗壞我魔法的名聲。哦，午夜，將小天使放開吧！」

午夜「毛……」了一聲，心不甘情不願地鬆開了爪子，但還是抓住最後的機會用力舔了聖光天使一下。小天使趕忙掙脫，一邊飛一邊抖掉身上的水分。它停在費奇眼前，氣得一陣陣顫抖，用心靈傳訊給他：「你做了壞事！你騙了人——就在天使面前！」

「肯定沒有這個奴隸主多。」費奇指著戈隆。小天使歪了歪身子，然後說道：「對，你的這句話沒有錯。如果審判他的話，他是一定會被處死的。」

「這不就得了！」費奇攤開雙手說道：「我本來就不準備放了他。之前那些都是託詞，這一點我從未否認過。我可以說，那些欺騙和詭詐並不是常規做法，但總不能說是邪惡吧？」

「你不要問我，你要問自己的內心。我……我知道你要懲罰壞人，但我不想你為了懲罰壞人而變成壞人。」小天使飛過來，親昵地蹭蹭費奇的臉頰：「欺騙有的時候可能不是邪惡的，但一遇到事情就想著欺騙，那肯定是邪惡的。」

「咦，沒想到你還能說出這麼有哲理的話來！」費奇用兩根指頭捏著聖光天使，放到自己眼前，用大眼睛瞪著它：「你的意思是說，因為情況各異，所以最後可能會用各種各樣的手段來解決問題，但決定善惡的是遇到問題後腦子裏的第一個解決方法？」

「我沒有這樣說過，你把我放開！放開！」聖光天使掙扎出來，然後說道：「善惡哪有一句話就能說明白的！你別和我辯論，真理雷霆女神的所有天使都不會與你辯論這個問題的，只有聖心的審判庭才會做這樣的事情。」

「嗯，我也不喜歡辯論，在這點上咱們能達成共識。」費奇點點頭，對聖光天使說道：「小傢夥，我只是凡人，而你也很清楚我的靈魂之內還有什麼。我只能向你保證，努力朝好的地方發展，而你也不要總叫這裏邪惡、那裏邪惡的。我只要你在我跨過危險線的時候拉住我就好。」

「根本就沒有那條線。」聖光小天使突然又變的富有哲理起來：「就算天堂和地獄接壤，兩者之間也不會有明顯的邊界。你身在何處，也不看你背對誰、面向誰，是看你向哪一方走的更多而已。」

「一個聖光天使就懂這麼多？」費奇看光球得意地晃了晃，於是也展現出微笑。之後，小天使表示自己累了，於是費奇就停下了贖罪告解法印，送它休眠去了。

直到這時，古斯特家族的僕從騎士們才姍姍來遲。若不是慌亂逃跑的客人們引起了騷動，估計這些傢夥對情況還是一無所知。比武場的慘狀嚇壞了他們，范特曼·古斯特子爵的死亡對他們來說如同晴天霹靂一樣。這個時候，費奇反倒覺得吸血衍生咒的某些設計不錯。比如奴隸會為主人殉命，而不是和這些騎士一樣抽出武器，虎視眈眈看著費奇、特隆等人。

「你們殺了我們的主人！你們這些卑鄙、無恥、下作的混蛋，你們都受到了主人的邀請，品嘗了主人招待的食物，但卻在主人的屋簷下行兇殺人！詛咒你們、唾棄你們！」

費奇隻來得及說了句：「等一下，不是我們殺的。」然後他就不得不騰出嘴巴來念咒語。油膩術還是對付這種局面的好咒語，而特隆也揮動槍劍，擋住了兩發射過來的箭矢。

「用火油瓶，燒死他們！」

「這是什麼戰術？你們是騎士嗎？！莉莉·古斯特還活著，你們也要燒死她嗎？」費奇用魔法放大自己的音量，終於這句話讓那些丟了工作而發昏的家僕騎士們暫時冷靜下來。

「什麼？莉莉還活著？她是你的人質嗎？」

「當然不是！我們剛剛幫她穩定住情況，正等著馬車來，好將她送往教樞進行治療。」雖然衝突暫時中止，費奇和特隆還是用冥想術警惕地看著周圍，以防被偷襲。「導致這些人死亡的咒語是戈隆施展的，他的真實身份是一個來自沙漠群島的大海盜領主。我們已經殺了他以及他的手下。可惜我們隻來得及救下莉莉。」

「其他人呢？古斯特子爵其他幾個孩子呢？」有聲音問道。

「我不知道，我沒看到。」費奇攤開手：「我沒在聚會和比武場看到他們。等等，我又不是古斯特家的騎士，我怎麼會知道？這不該是你們的事情嗎？」

「去幾個人找他們！」一名騎士喊道，便有大半騎士向著莊園大宅方向前進。伴隨著嘎噠嘎嗒的馬蹄聲，夏妮和貝妮趕著一輛漂亮的黑色馬車過來了。

「咱們的出租馬車找不到了，估計是跟著逃跑的人群溜掉了。這輛馬車不知道是誰留在這裏的，我們問了好幾聲都沒人應答。也沒別的馬車了，只能是它。」

貝妮說的很有道理，於是他們決定就用這輛。車廂的尾部有「BQ」兩個字母，估計是車子主人姓名的縮寫。如果有地址和聯繫方式，說不定費奇還能給他送回去。現在嘛，他沒這個閑工夫。

「我要將她送到聖三城堡找教樞的牧師治病，你們想要知道情況就騎馬跟上來。」費奇看著特隆和貝妮將莉莉抬上馬車，而他一直警惕地看著對面的騎士。隱隱約約的，他聽到莊園大宅方向傳來刀劍相交的撞擊聲，情況可能又發生了某種變化，他就越來越小心了。

「我們會有人騎馬跟上的。小姐如果出什麼事情，我們會為她報仇！」一名騎士義正言辭地說道。他們似乎也聽到了金屬刀劍的碰撞聲，暗暗皺起了眉頭。幾個騎士決定去查看情況，另外的騎士走向馬棚的方向。費奇想了想，將鯊魚皮甲和控制核心都扔到馬車後面，然後坐上車頂，一隻手時刻捏住法術，另一隻手敲敲車頂，示意出發。

於是貝妮駕駛馬車，夏妮照看莉莉·古斯特，特隆也和費奇一樣爬上車頂。他端著弩弓，同樣保持著專註和警惕。

馬車離開莊園，快速向聖三城堡前進。走了好久，也沒有騎士跟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