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需要信仰，而信仰來自於信徒的靈魂。人們形成共同信念的過程，就是靈魂改變周圍環境的過程。信仰的力量在此時生成，並被神靈採集和使用，這樣神靈才有能力賜下神術。這個過程中，神和信徒各取所需，倒也沒有誰欠誰的說法。

不過，靈魂改變世界，也就是說世界終究要發生改變。要知道任何改變都會對原本的舊狀態產生威脅，對神靈也一樣。費奇認為，與凡間的靈魂相比，神靈自我改變、不斷進步和適應的能力非常欠缺，總會面臨被淘汰的局面。那麼該如何做呢？

「減慢世界變化的速度，讓它停留在最適合自己的狀態，從而維持住自己的力量和永恆存在。」費奇得出了這樣的結論，而汗水也順著額頭流下來。聰明的神會捨棄一些改變太快而無法適應的特性，隻留下更恆久、更接近人類本性的特質。從掌管一切，到隻負責精神層面，這同樣是為了自己的生存做出的考量。

「水晶晶簇，本質上就是靈魂水晶，最多只是表現形式上不同而已。真理雷霆女神在冰封要塞的超度法陣，同樣是將遊魂變成祈並者，從而可以將其中殘餘的力量發揮出來。只不過那些遊魂是從什麼地方來的，而靈魂又是從什麼地方來的呢？」

對於前一個問題，費奇還能去落日山脈中尋找，說不定能得到答案。但靈魂從哪裏來這個問題，目前毫無線索。不過，靈魂從哪裏來，並不會影響費奇目前的計劃。

「已知水晶晶簇是靈魂能量載體，已知女神的碎片利用它增強神力，已知沒有神性便無法發揮出這種特性，只能用作施法增強材料……」費奇將線索一步步連接起來，自然就能得出結論：「神性力量以某種方法作用於靈魂水晶，可以將其『染色』，使其變成可以吸收的新神性力量。」

「沒有傾向性……」費奇想到了這點，然後進一步補充自己的理論：「神性就是傾向性，是用來影響靈魂的。這就像天使被腐化墮落成欲魔，夥食凡人被升華成為神國聖徒的過程，本質上是一樣的。也就是說，只要我有足夠的靈魂水晶，然後知道這種影響的方法，我就可以製造出更多的神性力量？」

費奇想了想，覺得神靈的力量不會就這麼簡單，其背後應該還有自己尚未發現的秘密。否則只需要通過收集靈魂，任何神的力量都可以無限制增長——這顯然不符合實際情況。「不過，只要能滿足《畫皮書》儀式對神性力量的要求，那這個理論就有意義。」

「可是沒有水晶晶簇就沒法試驗，得不到驗證的理論就沒有實用價值。至於靈幣……靠地獄力量凝結出來的東西，和女神碎片的神性相差太遠，還是別嘗試了。」費奇拍了拍臉頰，將自己的打算藏在心底，收拾收拾精神，重新作出一副正常的無知樣子。

經過一天的競技大會，地獄騎士團已經有了很多報名者，不光是來自貴族，還有許多想要改變自己的命運的普通人。費奇要為地獄騎士團設計訓練方法和管理條例，他只有前世的一些零散見識，加上一部分魔法學習的經驗，但更多的則是從地獄軍隊中學到的東西。

魔鬼雖然邪惡，但畢竟依靠著鋼鐵一般的紀律和規章，戰勝了無數惡魔，一直牢牢防守住了地獄第一層青銅要塞的防線。魔鬼的紀律建立在地獄的守序特性以及極端嚴苛的懲罰上，這些可以進行變通。費奇不需要像魔鬼那樣以折磨取樂，他完全可以用高尚的目標來武裝地獄騎士團的思想和意志，這要比魔鬼的利益至上有更強大的力量。

「家園的敵人就是我們的敵人？」夏妮看著費奇起草的地獄騎士團規章，有些疑惑地問道：「為什麼是家園的敵人而不是王國的敵人？」

「你會為自己錢包裡最後的金幣而戰鬥，不會為國王丟了一千個金幣而悲傷。在沒有建立國家自豪感之前，王國的敵人不如家園的敵人更能令人憤恨。」費奇也知道這樣的說法會引起爭議，他捏著拳頭，說道：「地獄騎士團必須不能是過去王國貴族騎士軍隊的簡單重複，它只能是這個樣子的。說白了，我不相信貴族騎士能在恐怖的怪物面前繼續保持戰鬥力，我也不相信教會的騎士能夠聽我指揮。這必須是一支狂熱但是紀律嚴明的可怕力量，甚至要向魔鬼一樣才行。」

「那你可要做好思想準備，我覺得這件事很難成功。」

這個結論是顯然的。第二天競技大賽決出了全部冠軍，在所有王國的貴族向陛下陛下再次致敬和表示效忠之後，地獄騎士團的保命工作便在大會結束後立刻開始。約有五百人踴躍參加，第二天就只剩下一百人不到。

「這個騎士團是瘋了嗎？永遠不會有封爵，永遠不會有封地，永遠不會有封妻蔭子，除了給最好的裝備和金幣之外，這裏什麼也沒有！傻子才會留下！」

很快，「三不封」和「隻給錢」成了地獄騎士團的註解，然後變成了貴族中的笑話。相比於爵位和土地，金幣所能提供的只是一時歡愉，從不是長久保障。而且地獄騎士團的敵人是怪獸，可能連短暫的歡愉也享受不到。

後來爆料出來，費奇在面對第一批報名者的時候不止說了三不封和隻給錢，還有更令人震驚的言論：「不僅不會有封爵，如果原本有爵位，最好先把爵位給別人。地獄騎士團中只有指揮官和士兵，沒有貴族和平民。」

「費奇大人應該是瘋了！對於那些要離開的人，他完全不挽留，居然還說謝謝他們摻和。那裏面有好多是王國的貴族，雖然比不過國王的弟弟和未來的霍爾伯爵，但總不能這麼得罪人吧？」一個憤憤不平的騎士對自己的同伴說道。他也是報名者之一，但沒有爵位，這個地獄騎士團對他沒那麼大吸引力。

「你是說費奇以後會是霍爾伯爵？哦，也對，他哥哥是國王，總不能再當伯爵了。唉，這一家子真厲害，我怎麼就沒出生在那樣的家族裏面呢？」

「那是你命不好，怪不了別人。」那個騎士多喝了幾杯，漲紅著臉說道：「告訴你們一個消息。費奇給了一個月期限，在期限之前的被稱為早鳥，也就是早起的鳥，區別於之後報名的人。這一個月他們除了讀書認符文之外什麼都不做，費奇掏錢給他們吃喝。」

「還有這等好事？混一個月吃喝也不錯啊？！」

「沒那麼簡單。一個月之後你想要離開將會被視為逃兵，抓住是要斬首的！」那名騎士舌頭都有點不聽使喚了，大家勉強聽懂了他的意思：「地獄騎士團，左右都是個死……」

王國的騎士、貴族幾乎全部走光了，只剩下幾個空有稱號卻沒有實際收益的小騎士和假貴族——他們其實和平民沒有太多差別。之後幾天，陸陸續續多了些雇傭兵出身的人，他們決定賭一把，至少費奇看起來不像是缺錢或吝嗇的人，地獄騎士團說不定很賺。另外，一些處於歷練中的聖騎士也加入進來，一方面他們本就不在乎——也無法獲得——爵位和封地，另一方面他們也想找機會和血色流星的怪物戰鬥。

地獄騎士團的報名人數還在緩慢增長，一個月之後重新回到三百的問題不大。費奇還不信了，如果給錢都找不到幾百個敢死的人，那也不用費力嘗試拯救永黎大陸了。

費奇在霍亞貴族聯合王國發生的事情以商隊移動的速度向外傳播，一個月的時間也就剛剛走出聯合王國的邊界而已，這種緩慢的速度與直接傳送根本沒有可比性。費奇來到米納斯伊希爾找到埃迪的時候，她剛剛接到信鴿，裏面是費奇成為王國法術顧問的舊聞。

許久不見，埃迪越發英姿颯爽。這也沒辦法，她需要經常拋頭露面，唯一適合她的衣服是貴族女子的騎馬裝，如何能不顯得英姿颯爽？對於費奇的稱讚，埃迪只是說道：「除了這個之外就全都是裙子。農婦的裙子沒法騎馬，小姐的裙子很難走路。我沒得選才穿這個的。你不是來給我送衣服的吧？」

「當然不是。不過你去找夏妮量量身材，說不定我可以給你設計一套合適的衣服。」

「先說正事吧，大人！」埃迪用手指按著太陽穴：「你這樣說著不相乾的事情，只會讓我特別緊張。」

「我想讓你跟著我去聯合王國，第一個任務是種土豆。不僅要將這件事做好，還要培養出一批精通此事的工作人員。我還有其他的事情要給你做，不能讓你一直種土豆。」

「沒問題，米納斯伊希爾現在有不少人想要離開，其中有些種土豆的好手，不難說服他們。」埃迪咬了咬嘴唇，說道：「大人，我能向您請求一件事嗎？」

「說吧。能不能答應是一回事，但我從來沒有不讓你說出自己意見啊？」

「將傳送陣從米納斯伊希爾搬走吧！這個東西利潤很高，但是放在這裏麻煩不斷，全都是來自那些精靈。他們說空間法術產生的波動影響周圍環境，破壞這裏自然的平衡，一直在提抗議。雖然沒有證據，不過最近產送法陣受到了一些破壞，幸好學校的學生都能及時修補。」

「迪德莉特怎麼說？」

「她派來了守衛保護傳送陣，也的確起到了作用，但這裏的氣氛越來越不好了。自從你離開後，精靈數量越來越多，這裏的人類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他們一直將你視為幫助此地人類的代言人，這個角色我是撐不起來的。」

費奇有些不解：「迪德莉特應該知道人類和精靈平衡的事情，沒有再選擇一個負責人類事物的官員嗎？」

「誰有你的戰鬥力和背景啊？就算是選出來了，他有對抗精靈的能力嗎？沒有抵抗的能力，那麼說什麼都沒有底氣。」迪德莉特嘆息道：「米納斯伊希爾慢慢進入了精靈的節奏。靠著土豆，大家都能吃得飽，可是生活遠沒有之前好，尤其是缺乏安全感。精靈今年種樹佔了一些地，雖然數量很少，但造成的恐慌不小。這批樹長起來後，還會不會有下一批？」

「迪德莉特在幹什麼？！這樣下去還能有什麼好？難道她想把米納斯伊希爾變成精靈的殖民地？」費奇懊惱地拍拍大腿：「迪德莉特現在在哪兒，我要找她談談。如果她有那種想法，那麼魔法學校和傳送法陣都要搬離，甚至伏藏女族最好也離開這裏……」

「她應該就在領主符，就在北面那棵最高的樹上，很容易找。不過你別飛過去，那裏有精靈弓箭手巡邏，防守非常嚴密的。」

「防守嚴密是針對誰的？難道是迪德莉特被軟禁起來了嗎？」費奇想到之前曾經冒出來過的精靈議會，說不定便是它捲土重來，控制迪德莉特從而控制米納斯伊希爾。「埃迪，你注意到這裏有什麼異常嗎？」

「我沒往這方面想過。精靈們不至於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吧？雖然他們和人類的習慣不同，也比較高傲，但還算不上邪惡。」

「不行，我還是得去看看才能放心。如果那邊打起來了，你立刻去伏藏鎮找麗茲，告訴她立刻警戒，最好把魔法學校的學生也都帶到地下去。」

「費奇大人，我表示反對。」埃迪拉住費奇的胳膊，勸阻道：「我們都知道你為什麼不再是這裏的首席顧問，完全是迪德莉特的問題！她這樣對你，你幹嘛還擔心她？就算精靈想要奪取這裏的權力，也不會傷害她的。她自己選擇了這條路，那麼就應該自己承擔後果。你要想清楚，一旦發生衝突，那麼咱們的傳送陣、魔法學校和種土豆的人，可能就帶不走了！」

「你覺得你服務的大人，是個在乎那些利益的人嗎？」費奇將手放在埃迪頭頂上，說道：「傳送陣在我的腦子裏，種土豆的人不會被牽扯進來，我隻擔心你、學校的學生和伏藏女族別受到影響。同樣的，我知道迪德莉特不喜歡被精靈同族控制。就算我沒有利益上的需求去查看她的狀態，但我在情誼方面也有去的道理。換做是你可能遇到問題，我也會這樣做的。」

「如果是你不認識的人呢？」

「胸懷天下是教會的事情，我會向他們報告的。」

埃迪笑了，說道：「那我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