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成畢業考試後，預想中的幸福和滿足並沒有到來，雷霆白反而陷入了深深的疑惑當中。她越想越覺得不對勁，整個考試的過程被無法解釋的問題充斥著。她拿到畢業通知書，上面的字一個也看不進去，因為當時戰鬥的情景，一遍又一遍不停在她的腦海中回放。

沒有興趣參加同學們召集的慶祝活動——他們只是找個由頭吃一頓好的。雷霆白在自己的宿舍的床上翻來覆去左思右想很久後，最終還是無法忍受這種困惑的狀態。她穿好鞋，披上外套，小心翼翼推開房門，放輕腳步離開了校園。

她牽了匹馬，騎上去徑直向皇宮的方向跑去。雖然已經入夜，皇宮的門已經關閉，但是守衛還是給她打開了。「陛下有交代，如果是你過來，不管什麼時候都可以進去。」守門的隊長把韁繩接過來，還囑咐她道：「你稍等片刻，會有僕人帶你進去。不然你也不知道陛下在什麼地方對不對？」

「嗯。」雷霆白等了一會兒，發現過來接她的人是夏妮身邊的女僕。這個一路上都在打呵欠的女孩兒帶著她在皇宮中穿行，不一會兒便來到寢室前面。

「來這裏做什麼？」之前雷霆白一直都在想著魔法考試的事情，這個時候才回過味來，發現深夜過來拜訪的確非常不合時宜。

「因為接下來的一段路只能我帶你過去。」夏妮的聲音讓雷霆白瞬間放心了很多。她注意到皇后陛下很明顯是被從床上叫起來的，完全沒有整理容妝，只是披著睡衣，戴著一副反光的眼鏡。

「很抱歉，我……我應該白天再過來的。」雷霆白趕緊道歉，她說道：「今天我的腦子有些亂，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在做什麼……」

「聽說你今天畢業了，我還沒恭喜你呢。至於晚上來這件事，雖然是有些不方便，但也沒什麼。他睡得很少，不怕被打擾。」夏妮拉著雷霆白的手腕，帶著她向走廊深處前進。女僕們沒有一個跟上來的，看的出來她們都知道自己的界限在什麼地方。

雷霆白回頭看了看，然後又盯著夏妮的表情，壓低聲音說道：「校長晚上不陪著你嗎？」

「他陪著我，在我睡著之後才會離開。」夏妮輕輕拍了拍雷霆白的手，說道：「他每隔一周會有一個完整的夜晚休息，除了那天之外，他都會將夜晚利用起來。這邊走，別讓鐵魔像嚇到你。」

夏妮抬起左手，在空中做了個手勢，然後雷霆白便看到了令她驚異的場景。一個巨大的鐵魔像毫無徵兆地出現在她面前，然後向側面邁了兩步，讓開位置，將原本擋住的一扇木門空了出來。在鐵魔像移動之前，這裏看起來只是一面沒有裝飾的牆，正處於走廊的旁邊，距離上下的螺旋樓梯間沒有幾步距離。這裏可以說是最不起眼的地方，誰能想到會有一個鐵魔像藏著？

「這是原來安德魯國王的那個鐵魔像？」

「對，就是那個在血色流星之夜被泰拉斯奎巨獸差點砸爛的鐵魔像，費奇將它修好了，用來作為守衛。」夏妮一邊說，一邊抓住木門門把，將大拇指輕輕按了上去。一根尖刺扎了她的手指，然後迅速為她治好。同時，木門表面出現了複雜的法陣花紋，一圈用魔法符文書寫的「你可以進來了」在花紋中閃閃發光。門開了。

「每次都要疼一下。」夏妮看看自己的大拇指，擦拭掉上面殘留的一絲血跡。「進來吧，以後讓費奇也把你的血登記到門上，這樣你就可以自己來了。」

「這不太合適吧？我還是先去找你比較好。」

「你是怕手疼吧？」夏妮笑著搖搖頭，也不多說，帶著雷霆白推門走了進去。

門後面是一個空蕩蕩的小房間，四壁光禿禿的，既沒有裝飾品也沒有皇帝。兩個人走了進去，裏面就稍顯局促。不過當夏妮將門關上時，一陣傳送的眩暈便立刻襲來。雷霆白嚇了一跳，但傳送隻進行了兩秒鐘，伴隨著一陣微微的震動，夏妮又把身後的門打開。外面不再是皇宮的走廊，而是一處被改造成魔法實驗室的巨大山洞。

山洞的中央有三個半圓形的工作枱，如同波浪連續擺放。左面的擺滿了書和捲軸，中間是各種製造魔法物品的工具，右面堆放著一些形狀古怪的半成品零件。緊靠著書和捲軸的旁邊，緊密排列著四個書架，上面放著寥寥幾本書，這是整個實驗室最顯空蕩的地方。

一根平躺的巨大金屬尖錐擺放在工作枱後面，它就像是超級巨人的細劍一樣。尖錐整體呈六邊形，不過有兩個表面是暴露的狀態，因此可以看到尖錐內部用隔板分成九層的結構。尖錐裏面已經塞了一些零件，與擺放在右側工作枱上的東西非常相像。

在山洞實驗室的另半側，費奇用魔法陣將自己隔離起來。雷霆白注意到費奇那邊地面上的魔法陣是一個完美的正六邊形，與她畢業考試時候費奇佈置的空間法陣給人的感覺非常接近，只要要更加複雜。直觀地看，除了外面的六條邊線之外，法陣內部多出來一個六芒星的圖案，符文纏繞在所有線條上。

費奇就在魔法陣之中，同時揮動魔杖和逗貓棒施展咒語，控制著一個如同蜂巢的物體。那蜂巢擁有數以百計的六邊形小隔間，不斷發生位移、旋轉和縮放。每一個小隔間都包裹著一幅畫面，這讓蜂巢呈現出萬花筒般的效果。

「稍等幾分鐘，我馬上就能抽出手來。」費奇背對著兩人，頭也不回地說道：「別動這裏的東西，夏妮會給你找把椅子的。」

「我想看你施法。」雷霆白說道。

「沒不讓你看。」費奇揮動魔杖，如同樂隊的指揮，讓澎湃的法力慢慢恢復平靜。過了兩分鐘，蜂巢停止了變化，靜靜地懸浮在空中。於是費奇收起魔杖，拄著法杖走了過來。

「現在還是晚上，估計這小妮子是把你給吵起來的吧？」費奇走到夏妮身邊，在她額頭上親了一口，然後將逗貓棒放在工作枱旁，找了把椅子坐下。「小白，你特意跑過來是覺得我白天騙了你？」

「啊？」等見到費奇當面，雷霆白反而有些局促。她猶豫了一下，但隨後便堅定地說道：「我想了很久，覺得那不是幻術！你說那是幻術就是在騙我。」

「能堅持想法很好，我的確騙了你，那些的確不是幻術，但也不完全是真實的。」費奇說道：「以我目前的法術能力，在那麼短的時間內還做不到那樣的咒語威力和控制力。不過只要給我一定時間，再配合一些法陣，那些效果還是能做到的。」

「怎樣做到？」雷霆白激動地向前探著身子，說道：「你答應過要給我解釋在考試中遇到的所有不懂的地方，你這句話不是騙我吧？」

「那些法術並不真實存在，而是你面前這個法陣的投影。我用法術將兩個地點的空間在一定程度上重合、疊加起來，就像是出於傳送和未傳送之間的狀態。於是，我在學校的操場上就可以借用這個法陣的一些效果。不過受到法陣精確度的限制，我只能達到類似幻術類咒語的效果，也就是法術的威力變小、變化效率降低、施展咒語的速度也有延遲。」

「不對，你這還是類似幻術的解釋，沒能解釋你怎麼擋住了我的法術。還有還有你那個拿過我的凍寒核心將它變成火龍頭的技巧！」

「我用強悍的身體素質硬吃了你的法術，然後用快速施法的技巧讓你產生錯覺。只要你速度夠快，再加上氣勢足夠強，也能讓別人產生同樣的誤會。」費奇聳聳肩膀，說道：「我借用了事先佈置好的法陣，不代表我自身的實力不足以擊敗你吧？我只是用了障眼法，或許可以被叫做騙子，但不是弱雞。」

雷霆白仍沒有立刻相信，她召喚出魔法矩陣，同樣運用快速施法技巧做了好幾遍嘗試，然後還是搖搖頭，瞪著大眼睛看著費奇。「看來你是要看個仔細了……」費奇無奈地笑笑，於是也召喚出魔法矩陣，以雷霆白三倍的速度完成了同樣的技巧。

這下雷霆白不說話了，咬著嘴唇皺起眉。費奇笑了笑，說道：「怎麼，是不是覺得有些不太服氣啊？」

「我不懂。你雖然使用魔鬼的身體，但我也曾是女神的碎片之一，我的身體素質應該不亞於你，可為什麼沒有你那麼快的速度？」雷霆白用力抓了抓頭髮，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不管是從對咒語的研究，還有施法的技巧，還有法術的威力，還有身體的強度，我總不能都輸給你吧？」

費奇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問道：「你覺得學校的魔法教材難不難？」

「不難。一開始有點不好理解，但是只要耐心慢慢看下去，先有一個整體的思維，然後回過頭去再看看，就豁然開朗。魔法是個很好的體系，裏面不僅有技巧和知識，還有一整套看待世界和審視自身的東西，結合得非常好——但總體上並不難。」

「那套教材是給人啟蒙用的，自然要在保證有效性的前提下儘可能降低難度。喬·鐸在這一點上做的非常好，他的思路非常正確。但你應該知道，在這套教材之外，我還有很多知識一直停留在腦子裏。你看看那邊書架上的書，那是我的法術書和對魔法的其他理解，你若是看的話，會發現它們非常晦澀難懂。換言之，我缺乏將複雜事情簡單說的能力。」

「你說的話我都能聽懂啊！沒發現你有這方面障礙。」

費奇無奈地哼了一聲，然後身體就開始變化，以一個契約魔的樣子出現在雷霆白面前。「你繼承了真理雷霆女神的部分記憶，知道我的身體由魔鬼的血肉組成，那你知不知道是哪種魔鬼？」

「契約魔。這難不倒我。」

「契約魔擁有非常好的口才，引誘、欺騙、誤導，這都是家常便飯。我可以控制住這些不好的東西，但我無法擺脫契約魔的口才能力。我的另一半靈魂是個比較孤僻和封閉的人，沒有契約魔的口才，便很難交流。」費奇苦笑一聲，接著說道：「契約魔從不將完全的真實用嘴巴說出來，尤其是在解釋、闡述某件事情的時候，所以我沒法講明白複雜的咒語。另一方面，契約魔寫出來的東西，都和地獄契約一個級別，全面和詳細方面是照顧到了，但是複雜、晦澀、不利於閱讀理解的臭毛病卻改不了。我自己讀起來沒問題，對別人就是障礙。」

雷霆白瞪著大眼睛，張大嘴巴，驚訝極了。她仔細回想一下，費奇的口才在煽動情緒方面表現最好，嘲諷能力也極強，但是他講課的時候就會讓人很不舒服，總覺得跟不上、聽不懂，只剩下特別想聽的感覺。原來他的這個問題，包括他寫書的問題，都和契約魔有關……

「你若是讓我給你講清楚，你要做好思想準備，你可能會更暈。」費奇看了看夏妮，然後對雷霆白說道：「對於你可能會來找我，我早有預料，夏妮其實也在等你。那整場考試都是我為你精心準備的，我真正要考驗你的，並非是施法能力，而是對魔法的態度。」

費奇指著身後法陣裏面的蜂巢，對雷霆白說道：「我研究的東西太複雜，我一個人無法完成，我需要幫手。這就要求得有人提高水平，至少能看懂我在研究什麼。」他指著書架上孤零零的幾本書，對雷霆白說道：「我的法術心得都在那邊，包括我對空間和靈魂的研究，但是我沒有將它們變成通俗易懂的能力。我需要一個人，有足夠的求知慾望，有足夠的法術能力，有靈活的頭腦和足夠堅韌的身體素質。但最重要的是這個人要有質疑我的勇氣，否則怎麼能獨立思考？」

「你認為我達到標準？」

費奇點點頭：「讓你畢業之後去做老師，或者跟著工作組成為施法者成員，那太浪費了。強烈的衝動能驅使你來找我、來質疑我，這樣的衝動就能推著你在魔法的大海上繼續前進。我那些書不一定都是對的，裏面很可能有契約魔習慣性的誤導。我控制不住，你得小心些。啊，又開始彎彎繞了。我希望你來領導魔法咒語和法陣的研究團隊，我和一起想辦法戰勝造物故主，解救永黎大陸。」

「我？我太年輕了，不行的！」

「你是這個團隊的第一個人，是最老的成員，根本就不年輕。你以為我已經將團隊成員都找齊了，然後送給你嗎？那些人現在還完全不存在！實際上你沒看懂我的那些書之前，你也不合格，所以你有很多很多的事情要做，很多很多的東西要學。等你學會了，就知道我的施法速度為什麼能做到你三倍以上了。」

「總感覺你挖了個坑，還專門設計了台階，然後一步步誘使我走進去……」

「這是契約魔的習慣，剛剛我都給你說了！我本身是個好人，這你得理解一下吧！」費奇攤開雙手，說道。

「你在說自己是好人的時候，別用契約魔的樣子來說。」雷霆白看了看書架上的書，搓了搓手掌：「我什麼時候開始工作？」

「今天白天。」費奇說道：「半夜跑出學校是不對的，你還得回去，然後找麗茲副校長承認錯誤。你雖然畢業了，但還住在學校裡，規矩還是要守的。」

「我知道啦……」雷霆白翻了個白眼。「我總覺得還是沒弄懂什麼，但是又多了一些新的事情需要操心。」

「嘿嘿。」費奇變回了人形，一個字都沒多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