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要求就是命令，工匠和僕從一起用力，將沉重的箱子從車上卸下來，然後拖到了寶座大廳裏面。刀劍相互擠壓碰撞，嘩嘩聲不絕於耳，似乎它們已經預感到自己將要面對的悲慘命運。

「陛下，你這是要做什麼啊？」雷霆白終於將稱呼改過來，不再用「你」來和費奇對話。

「我要製造一個令人印象深刻的王座，你來幫我吧。一會兒聽我的口令將長劍扔給我，這個活兒工匠和僕人們可不敢幹。」

「嘿嘿，朝皇帝陛下扔利刃，這活兒的確只有我能做。我想就連夏妮姐姐也會因為擔心你受傷而選擇遞過去，說不定還是劍刃向著自己，劍柄對著你。」

「你這樣想分明是還不夠了解她。」費奇笑著摸摸雷霆白柔軟的頭髮，然後來到自己的寶座前。這裏原本是在七層台階上安放王座的設計，費奇原本不想保留台階，但發現台階的提升是樓下拱頂的一部分，除非想要製造一個大洞，否則不能拆除，於是隻好作罷。舊王座——其實也不能這樣說，安德魯使用它的時間也不長，其實王座還是非常新的——被費奇送給了戴爾蒙德，已經讓人搬運到燈塔領，等那裏的城堡修繕一番，就擺放進去。目前，皇帝陛下的寶座就是從原來議事大廳搬過來的高背木頭座椅，將扶手拆掉來強行凸顯與眾不同。

費奇站在木頭椅子旁邊，伸手在上面一摸，火焰便燃燒起來。他開始念誦咒語，法力凝結成的符文不斷加強火焰的強度，並讓熱量不斷向中央聚集，並升上半空，懸浮於他頭頂一側的位置。「行了，向著火球扔過來吧，先不要用那些精緻長劍。」

雷霆白從箱子裏拿起長劍，隨手甩向費奇。她只是簡單瞄準，不過無論長劍的飛行軌跡和姿態是什麼樣的，等它們到了費奇身邊的時候都會減速，然後滑翔轉向，從他外圍繞過去，準確飛向火球。

劍刃先是變紅，然後變軟，最後融化成亮白色的液體滴落下來。這說明火球已經將問題提高到了相當可怕的程度，熔化鋼鐵如同小兒科。不過，費奇同時將熱量充分集中，距離火球一米遠的地方就感覺不到熱量，這也避免了地面的石頭被烤壞。

「加快速度！」費奇用魔法矩陣控制著火球，另一隻手用力場和空間咒語為鐵水塑形。雷霆白雙臂齊揮，長劍一把接著一把飛向火球。她已經見到了這些長劍自動轉向避開皇帝陛下的場景，於是可以放心地偏重速度而不是準度。

隨著大量長劍被融化，地上的鐵水一邊堆積一邊降溫，很快形成一個紅熱的錐形平台。平台釋放出大量的熱，迅速蒸幹了空氣中的水分，並在寶座大廳屋頂上形成白色的蒸汽雲。「開窗戶，將所有窗戶打開。」費奇下令後，僕人們才敢行動，他們已經汗流浹背。大廳中，只有雷霆白和費奇看起來沒受到絲毫影響，依舊專註於手頭的工作，一個用魔法幫自己保持涼爽，另一個根本不怕炙烤。

裝長劍的木箱很快被烘乾，然後燃起了火焰，阻斷了雷霆白向裏面伸手的動作。於是在費奇的命令下，不斷有僕人運水進來，澆滅火焰、打濕木頭，好讓工作能夠繼續下去。費奇不斷要求加快速度，他控制著火球和鐵水的位置，在向上堆積高度的同時塑造形狀。慢慢地，大家看出了一個斜坡平台的形狀。它的最低端在七層台階之下，最高處已經超出平台約有兩米。費奇看了看剩下的長劍，再看看與頭頂天花板的距離。雖然還可以更高，但沒必要。

隨後，他調整了一下平台的形狀，確保它的重心穩固，然後讓雷霆白降低扔劍的頻率，開始細緻地塑造座椅。「不能休息會兒嗎？」雷霆白已經累得氣喘籲籲：「每一次都要從台階下扔到上面去，很累的啊！」

「那是你指揮和組織能力不行。遇到困難自己想辦法，休息是不可能的。」

「誒？你是說我可以命令你的僕人？那這事兒就簡單了！」雷霆白招招手，讓皇宮僕從將成箱的長劍搬到台階上面去，然後令他們將長劍遞過來，這樣就省去了彎腰撿拾的動作。人多力量大，整件事立刻變得容易起來。

夏妮聞訊趕來，在大廳門口遇到了本要來彙報事情的埃迪。「皇后陛下，」埃迪畢恭畢敬地行禮，之後才換上笑嘻嘻地表情。「皇帝陛下在裏面幹什麼呢？我遠遠就看到王宮在冒白煙，還有紅光一閃一閃的。」

「我聽僕人說他在這裏融化鐵劍，似乎是在製作自己的王座。他總是會有些出人意料的想法，所以特意過來看看。」夏妮挽起埃迪的胳膊，親密地說道：「以後你見我只要點點頭就行，不用半蹲那麼麻煩地行禮。」

「那可不行！我只有遵守禮儀，那些男人才沒有借口不對我行禮。」埃迪和夏妮進入大廳，立刻就感覺這裏洶湧的熱量，嗅到空氣中鐵水那略帶腥氣的味道。「哇哦，原來製作王座是這麼巨大的工程啊！咦，那個不是雷霆白嗎？」

夏妮點點頭。與已經非常高大的王座相比，雷霆白更顯嬌小，她努力甩動手臂向上拋擲長劍的動作看起來甚至有點可憐。埃迪只看著好玩兒，想要上前試試，卻被夏妮拉住了。

「他想讓女神幫助他鑄造王座，你看著就好，別打擾。」

這的確是費奇使喚雷霆白乾活兒的一條理由，但不是最關鍵的，更不是最重要的。在費奇認識的人裏面，雷霆白的身體素質和對熱量的抵抗能力應該是最好的，她的神火雖然熄滅，但身體的底子還是女神碎片，而且還可以施展魔法來保護自己，這是最重要的理由。而他們在行刑場的偶遇則是最關鍵的理由。

就算沒見到雷霆白，費奇也是要在今天鑄造王座的。

高聳的寶座逐漸成型，歪歪扭扭的座椅、扶手和靠背完全由胡亂滴落以及自由流淌的鐵水凝結而成，就算費奇再怎麼控制，照樣呈現出一種原始粗獷和野性的塗鴉感。費奇從來就不是雕塑大師，連工匠都算不上，王座整體給人一種不協調、不舒服的感覺。除了顏色不同，它就是個融化蠟油堆積成的鐵山。

「大體成型了。」費奇看了看剩餘長劍的數量，然後對雷霆白說道：「現在起慢慢仍，我要一把你給一把。」

皇帝陛下重回台階最下面，然後將火球移動過來，重新將地面燒軟。隨後，他直接踩在紅色半融的鐵上，腳向左右兩邊用力一掃，再向前踢幾下，一個台階便大致成型了。

「給我一把劍，」費奇左手接過長劍，然後說道：「怎麼還嚇暈了兩個？將他們送到陰涼地方休息休息，一會兒就沒事兒了。」

經過親自嘗試，用腳來踩台階不太好控制，所以換成了用長劍削之後再用腳踩平的方法，這樣效果就好多了。長劍在這個過程中損耗很大，不堪使用後費奇就直接將它插進正在凝結的王座上，如此劍柄變成了突出的裝飾。

一根接一根、一階疊一階，沿著略微扭曲的斜面，一條長劍為扶手的小徑出現了，它蜿蜒的形狀就像是一根扭曲的脊椎，表面到處都是骨節一樣的凸起。來到王座前，費奇同樣再次半融它，用長劍切了切形狀，然後讓雷霆白將最精緻的那些劍扔上來。這些劍被直接插進王座中，想讓它們呈現孔雀開屏的形態，可最終怎麼看都像正面禿了的仙人掌。

這就是一個鐵王座，用被征服的長劍鑄成。它看起來一點都不舒服，是那種充滿了猙獰、兇狠和凌厲殺氣的東西。尤其是看到那些銳利的劍尖、遍佈各處的鐵刺，似乎一不小心就會被它傷到，於是產生想要保持距離的感覺，完全不想將屁股擱上去。但實際上這把椅子坐起來很舒服，費奇用屁股和後背改進了椅子的人體工程學設計，形成貼合體型的凹陷。

「你還真不怕燒，可是你的衣服受不了啊！」雷霆白笑著拍拍手，然後說道：「幸虧你頭頂上還有屋頂，不然雨天你在王座上還得注意防雷！」

「嗯，這話由你來講特別有說服力。」費奇從鐵王座走下來，在大廳入口附近加入夏妮等人的隊伍，一同看向剛完工的王座。「嘖嘖，我覺得足夠嚇人了。反正也不是為了當藝術品欣賞，就這樣吧。」

「還是水晶王座漂亮一些，」夏妮說道。

「水晶王座？我沒見過耶！在哪兒在哪兒？」雷霆白眨眨眼睛追問道。

費奇擺擺手，笑著說道：「我看這個就很好。長相足夠兇惡，而且又是用戰鬥中被我殺死之人的刀箭鑄造的，於是看到它的每個人都會得到警告：不要和皇帝陛下作對。而且我坐在上面，下面的人就必須抬起頭來，這樣他們就隻好站著回話。」

「但是這東西不好擦啊！」埃迪說道：「你看那些凹凸不平的表面，還有些劍仍舊是銳利的，很容易就能讓人受傷。你讓僕人們怎麼打掃衛生？還有生鏽的問題。如果不打磨保養，等過上一段時間，這鐵王座就能銹出花來，說不定幾年後就垮了。」

「王座背面我會做上防鏽的法陣，保證它不會生鏽。清理的話直接用水沖就行，根本就不用僕人擦拭。」費奇讓人給大家端點飲料過來，然後對埃迪問道：「你來找我有事兒嗎？」

「的確。按照你的指示我去購買牛馬，一名專門做這門生意的商人願意將自己的產業搬到帝國境內，而且他希望能覲見皇帝陛下。」

「他給的價格便宜嗎？」

「挺公道。」埃迪說道。

「行啊，那讓他來吧。夏妮，你安排一下，等我在鐵王座廳見見他，然後一起吃個點心。」

夏妮點點頭。她和費奇各有分工，一個負責溫潤如玉，一個負責冷酷似鐵。

「這個冬天，敵人都蟄伏起來，這給了咱們難得的恢復時機。到了春天，大家都忙碌起來，地底的蟲子也會爬出來的。埃迪，讓工作組注意自身安全，隨時讓地獄騎士團支援。雷霆白，你儘快完成最後的學業，然後來找我考試，合格後幫幫我，把魔法學校的規模擴大。我需要更多的魔法師，也需要更多同樣想要拯救永黎大陸的人。」

「如果不是增加了魔杖相關的新知識，我這個時候已經畢業了！」雷霆白撇了撇嘴，說道：「這個冬天學校的課程又增加了電與磁的符文，靈魂轉換法力的基本原理以及魔杖的製作，三門課，而且都很難！除我之外，最聰明刻苦的學生也沒能啃完一本。你知道學校的老師都在說什麼嗎？什麼都沒說，一個個都在那裏慶幸！」

「那可不行，就算畢業了也不能停止學習。」費奇揉揉鼻子，說道：「成為魔法師，就是要不斷進步，活到老學到老。你去幫我轉達一聲，早晚這些東西所有老師也都要會的。現在人手少，可以稍微放鬆一點，但絕不會是常態。而且讓他們想一想，這些知識都是我最近總結出來的，是研究更費力，還是學習更費力？少幾句抱怨，為能夠得到新知識而愉悅，才是魔法師應有的態度。」

「你真適合當校長。」雷霆白哼了一聲，隨後逃到夏妮背後，再不提學習，隻問今天幫助皇帝陛下幹活了，能不能管飯吃？

「你也去吧，將那些報告給我。」費奇從埃迪那裏接過文件夾，與她們三個女人告別，自己重新踏著仍有些溫熱的台階走上鐵王座。他用法術保護身上的衣服和手中的文件不會被餘熱烤壞，然後就舒舒服服地坐在劍刃中間，開始批閱文件。

帝國的事情千頭萬緒，遠比管理學校多得多，都需要他這個皇帝拿主意。按人口將田地分下去，剩餘的部分該如何再運作起來；村莊與村莊的差異該怎麼彌補，水資源如何分潤，山坡林地該怎麼管理；工作組之間該怎麼一邊配合一遍競爭，農具牲畜肥料該定什麼價格，既不能貴的讓人用不起，也不能便宜的讓人不珍惜，更不能拖垮脆弱的國庫——這些還僅是帝國所有工作中的一小部分。

費奇處理完手上的文件，便在鐵王座上陷入了沉思。依靠生產進行發展乃是王道，但帝國的發展必須不斷提速，讓一個人能夠養活更多張嘴，才可以從田地裡解放出人手，使其能夠進入魔法領域。可是，永黎大陸的人習慣於依賴神靈、教會和祈禱，相對欠缺自己動手豐衣足食以及我命由我不由天的主動奮鬥精神，這很難一朝一夕改過來。時間不等人，所以慢慢積累並不適合新建立的魔法帝國，它需要從外界吸血。

「向魔鬼學習吧。」費奇摩挲著王座上的劍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