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能夠返回永黎大陸，你將自己的靈魂切成兩半？！」夏妮發怒了，要不是知道打也沒用，她的拳頭現在已經往深獄煉魔的皮膚上招呼了。「你還幹了什麼？你就不能對自己好一點嗎？！」

「我沒有其他辦法，你就諒解一下吧。」費奇也覺得很無奈：「你要怪罪，先找讓我來到地獄的耀光好不好？對了，你知道她跑到什麼地方去了嗎？」

「你這次轉移話題的常識非常生硬。」夏妮抬起胳膊用指頭戳戳費奇的胸口，然後說道：「她跑了，誰也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我估計她仍舊殘留著一些預言的能力，不然也不會這麼難找。她渾身冒煙，顯得那麼虛弱，於是大家就好心留她治療，結果呢……」

費奇也跟著咒罵了幾句，但是關於耀光的一些事情他並沒有告訴任何人，包括夏妮。在他被阿斯莫蒂爾斯做成阿老頭神力的容器後，耀光曾短暫出現過，從他手中拿走了寫有傳送坐標的捲軸。他事後回想，對比搶走捲軸和將捲軸交到他手上的這兩個耀光，很明顯她們是緊密相連的連續動作。也就是說，耀光從「未來」將捲軸交給了「過去的」費奇，從而讓費奇前往地獄，一步一步實現了「未來」。

但是這無法解釋那張捲軸的來歷，尤其是上面的字跡完全出自費奇自己。就算退幾步說，字跡可以模仿，但是用魔法符文來精確確定地獄坐標，費奇想不到除了自己之外還會有誰——至少在那個時間段以及之前，應該沒有人能做到。

他有兩種不確定的解釋：平行世界或者時間旅行。目前費奇在多元宇宙中還沒找到有平行世界的證據，但是時間旅行卻有所耳聞，因此是可能性更大的情況。阿老頭的法術中有「時間暫停」咒語，雖然只是將自己加速到極致形成的相對時間暫停，並非真的停止了身邊的時間，更不能逆轉已經發生的事情，但這的確是法術可以操控時間的證據。費奇有一種假設，他在未來的某個時間掌握了這種咒語，雖然存在諸多限制，但還是將最重要的信息傳回過去，那就是：去地獄看看阿斯莫蒂爾斯是怎麼移動無底深淵的。

這件事肯定非常重要，付出一定的代價也在所不惜，其中就包括成為神力容器和分割靈魂，因而費奇早就平靜地接受了在自己身上發生的這些變故。「目前來看，耀光還是站在咱們這一邊的。沒有她的話，閃爍可能早就把我殺了。她若是真的能知道未來，那她便選擇了讓我殺死閃爍的那個未來。同為女神碎片，她們之間更親近，付出的代價也更大……」

「別，事情不是這樣的。」夏妮搖搖頭：「我知道你的意思，但實際上女神的碎片們互相之間漠不關心。她們沒有一個人來找過雷霆白，雷霆白也不願去見耀光，哪怕知道她就在魔法學校療傷也是一樣。所以……」

「所以我不能從她們曾經的關係來判斷利害。」費奇接著夏妮的話說下來，她表示完全贊同。自從「聯合」死亡隨後復活成為雷霆白，女神碎片之間再也看不見「聯合」，完全成了不相往來的獨立個體。到目前為止，閃爍因為和費奇發生衝突而被他殺死；耀光幾次三番出現在費奇面前，顯得非常活躍，但她的目的還不明確；雷霆白專心學習魔法，看起來完全放棄了成為神靈的想法。其他的碎片——雷火、榮光和遊醫——依舊不知所蹤，至少麥瑟斯的探子所能覆蓋的範圍內查不到任何消息。

「夏妮，你說造物故主的碎片會不會也是各自為戰的狀態？」

夏妮緩緩抬起頭來：「這我說不準，但感覺很有可能。你或許應該問問雷霆白，她繼承了女神的記憶，說不定知道的會多一些。」

「不問了，只會揭開她的傷心事，我想雷霆白肯定還沒忘掉聯合是怎麼死的。」費奇搓了搓手，緩緩握成拳：「不管造物故主那邊的碎片怎麼樣，只要他是碎片狀態就好。沒有矛盾就製造矛盾，不能總挨血色流星，也該讓他嘗嘗流星暴。我這裏養的魔鬼也該放到第二世界去撒撒歡了。」

聽到要引導魔鬼進入第二世界，夏妮咬住了嘴唇。對這件事她內心是矛盾的，地獄魔鬼畢竟是邪惡的生物，真理雷霆女神的教義中首要的就是要打擊邪惡，用雷霆凈化掉魔鬼和惡魔。第二世界雖然是敵人，但那裏的普通人也是被造物故主欺騙，他們若是知道自己的所有努力都是為了更快進行自我毀滅，或許會轉變立場，與永黎大陸並肩作戰。

「費奇，若是能讓第二世界的人知道所面對的危局，他們也不願隨著世界被毀滅吧？」

「他們肯定不願，但我顧不過來。我在永黎大陸都還沒能統一思想、形成合力，連女神神國的天使也請不下來，哪裏還有精力再教育第二世界？」費奇說：「夏妮，你的心靈善良，並不知道邪惡能有多卑鄙。在魔鬼的知識中有的是手段，將缺少希望變成沒有希望，再演化成絕望，從而令其變得瘋狂和暴力。」

「第二世界一直由造物故主統治，他們的想法已經被其烙上了深深的印痕。造物故主和真理雷霆女神是不同的，更多的嚴苛、更少的善良包容。就算我告訴他們造物故主要世界毀滅和他們死，這個時候只要造物故主放出消息：那些戰鬥在最前線、最虔誠的人將會被帶到新世界，完成毀滅中重生的過程。那些人會更瘋狂的。」

「這也太壞了！」夏妮憤憤不平。

費奇微微一笑，說道：「這些招數，魔鬼們已經用了無數次，現在又被我知曉，那就沒什麼需要擔心的，說到底不過鬥爭和甄別四個字。甄別後，勸說和拯救要做，但是不能影響鬥爭，該做的事情一定要做，自己的事要優先做。所以去第二世界搗亂的是我的魔鬼手下，而在永黎大陸進行建設和發展的，是我本人。」

「那你還要切割靈魂對嗎？真不會產生大問題？」

「這並不是切割靈魂，靈魂本來就有兩部分——或許有更多，但至少有兩部分——我只是讓它們同時發揮作用。」費奇看著夏妮，說道：「說實話，目前看我的靈魂沒什麼問題，但我也不知道今後會怎樣。這種做法沒有先例，我不能給你做出保證，只能說我不會勉強行事。」

「你能這樣想就好。」夏妮給費奇一個吻，然後說道：「你知道我總會陪在你身邊，不管你是拯救世界，還是決定放棄，我都會支持你的。」

這是夏妮第一次在費奇面前提到「放棄」兩個字，但這肯定不是她第一次想到它。費奇明白，夏妮只是非常擔心自己的安全，又怕自己壓力太大，所以事先給他送一送緊繃的情緒和狀態。「你這樣會寵壞我的，而被寵壞的魔鬼是非常可怕的。」費奇做了個鬼臉，回應道。

他們在傳送間聊了一會兒，費奇沒有再發生突然的抽搐和極度痛苦的狀態，這說明讓靈魂的兩個部分重新待在一個身體裡的確能解決問題。如果說連續幾個月的靈魂分離會造成傷害，那麼每個月抽出三五天時間聚合在一起，既能減少危險，也能照顧一下地獄的事務，這看起來是個穩妥的解決方法。之後，費奇惦記著阿老頭提到過自己領地擴大了一倍，說不定會找到一些好東西，於是便帶夏妮來到了王座大廳。

「不管是鐵王座還是水晶王座，旁邊總沒我的座位。」夏妮用手肘捅了捅費奇，說道：「婚禮已經被你省了，這個你可別耍賴！」

「哈哈，我沒忘，沒忘……」費奇尷尬地笑笑，但還是自覺地坐在水晶王座上。他沉下心來，將邪惡靈光與王座結合在一起，開始感受領地的變化。

地上的城堡部分並沒有擴張，但是增加了很多設施。城牆上已經安裝了魔貫光殺炮，不管是對空還是對地都有了足夠的防守能力。外牆上多了不少地獄符文，雖然略顯粗糙，比不上專業魔法師——也就是費奇——的水平，但的確能起到一些防禦和警戒的作用。

魔鬼的數量沒有增加，不過裝備似乎好多了，這肯定和城堡外上百奴隸有關。費奇給角魔雅卡留下了魔貫光殺炮的設計圖紙，它很有頭腦，用祈並者、劣魔和奴隸作為勞工，仿照血戰的攻城武器營地建立工坊，將其發展成領地主要的產業。就在費奇「偷窺」的時候，剛好有二十多個倒鈎魔押送著十二名奴隸以及三十左右的祈並者來到城堡外，與雅卡做著交接。

「可塑之才啊！只是我沒辦法給它進階，它為何這麼用心呢？」費奇既關注欣賞，同時也要提防這個角魔——這是地獄的常態。「如果它真的好好乾，那麼解決完第二世界後，讓它獨立出去成為領主倒也可以。嗯，可以用這個來進一步籠絡它。」

就算是轉心魔的說服能力也不是萬無一失的，也需要用實際利益來加強捆綁。費奇瀏覽了一下城堡和工坊的大概情況，就把視線轉移到新擴領地之中。在他的視野裡，幾百個紅色的能量球散佈在各處，散發著具有岔路魔特徵的邪惡氣息。

費奇勾了勾手指，這些能量球並沒有聽他的指揮。他想了想，便將手掌翻開，黑斑重新變成心靈塑形墨水，然後化作契約魔的身體，費奇再次將自己的靈魂分開。

這是夏妮首次親眼看到這一變化，她已經被其龐大的魔法符文使用量驚呆了。之後，她看到契約魔變成呆呆傻傻的樣子，如同行屍走肉一般離開水晶王座，而後由蹦蹦跳跳的契約魔取代了位置。這一幕，讓她也不由得開始思考靈魂到底是怎樣的東西。

變回契約魔之後，費奇再指揮那些能量球就得心應手了。這些散落的能量球都是靈魂契約，它們正常狀態時是存放在契約魔的邪惡靈光中，受到地獄規則的保護和約束。即便在爆炸中散落出去，只要還在地獄中，且沒有被其他魔鬼的領地力量「格式化」，那地獄的守序本質仍會保存它們的狀態，繼續履行契約。

有些契約還沒有到期，費奇既不想親手促進墮落，也沒義務一定要救那些簽約者的靈魂，所以大概率是會轉手賣掉。有些契約已經可以「收割」，不管得到的是靈魂還是物品，這些交給外面的魔鬼手下去操辦即可。還有些能量球，是以契約的形式存放著岔路魔的物品，包括一些靈幣、珍貴材料、法術物品。魔鬼經常會拿出一些功能強大的東西作為誘餌，指的就是這些。

這些都是不錯的收穫，費奇按照魔鬼的規矩，心安理得將它們據為己有。不過，費奇要找的並非財寶，而是一個特殊的能量球：他用契約魔的能力將其打開，裏面會砰地一聲掉出一個女孩子的那種。

夏妮的蛇發嘶嘶作響，她自己也皺皺鼻子嗅了嗅。「奇怪，看起來像是個人，但聞起來怎麼是死物？有鋼鐵、玻璃、寶石和其他一些怪味道。」

女孩兒有著褐色的短髮，以嬰兒蜷曲的姿勢躺在王座大廳地面上，雙目緊閉似乎在沉睡，赤著腳。她身上的衣服應該是某種複合纖維製成，給人一種軟殼的感覺，從黑色的護肩到白色齊膝的套裙，一點褶皺都沒有。

與這個能量球「配套」的還有一張靈魂捲軸，裏面以非常不公平的方式規定了這個女孩兒的所有權和使用權。契約底部，擁有者一欄為岔路魔，手簽；被擁有者是卡拉，以足印的方式簽名。「看了嗎？魔鬼多陰險。」費奇將契約展示給夏妮看，後者立刻露出了厭惡的表情，並說道：

「你還不趕緊把她放了？」

「這個契約束縛了她，但是也可以用來救她。她就是卡拉，一個仿生人，算是非常高級的魔像吧。我不會修理，但是有契約在，只要花費靈幣以及地獄好感，維修和喚醒的事情就可以交給地獄。」

「這麼說地獄還很方便呢？」夏妮開玩笑地說道。

「比神國的天使方便。」

費奇晃了晃契約捲軸，釋放出自己的邪惡靈光。幾乎是同時，卡拉的右側額角出現了一個環形的光圈，閃爍了幾下，顏色從紅色、黃色，最後變成持續的藍色亮光。她睜開眼睛，雙手猛一撐地，快速跳了起來，並對著費奇和夏妮做出戒備的動作。

「別緊張，是錢鏡請我來找你的。終於把你找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