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像是沒聽到似的，坐在原地依舊一動不動，又仿若對那些咒罵他的言語習以為常，總之，是未作出任何反應。女人見狀，在外面受的氣愈發往腦門上沖，三兩步走至小男孩身旁，將其從地上拽起，緊跟著就是在小孩兒身上又擰又掐。「不說話是吧？那你就生生受著吧，我告訴你，只要你一天不死，你就得為你那不要臉的媽償債。要不是你媽，我才是八年前孟家該堂堂正正娶進門的長媳……」

邊掐邊擰邊咒罵，等女人把氣出夠了，方收回手，像個沒事人似的，幫小孩兒整理好身上的衣物，勾起嘴角，轉身離去。門一開一合，

等女人的腳步聲徹底消失，小孩兒慢慢抬起頭，眼神獃滯，靜靜地望向窗外的天際，良久，他嘴角動了動，無聲喚出一聲「媽媽」。

孟家人對於長孫孟淮的身份從未遮顏過，畢竟當年葉家大小姐嫁進孟家是眾所周知之事，且葉家大小姐進門不到一年便為孟家生下長孫，

同樣是整個中央星人都知道的事兒，即便孟家人有心遮掩白茵是後媽的身份，怕是也瞞不了小孟淮幾年，更何況孟家壓根就沒想過遮掩，

自然而然的，小孟淮自打能記事起，不，可以往前推點，自小孟淮一歲多不到兩歲能看懂他人臉色那會，隱約便知道自己不受家人喜歡。

加之後來在小孟淮的成長過程中，在孟家做工的傭人難免有嘴碎的，看到小孟淮被家人忽視，被後媽冷待，覺得孩子尚小什麼都不知道，

不免當著小孟淮的面說些有的沒的。知道身邊的媽媽不是親媽，是在小孟淮差不多四歲那年。白茵親口說的，在小孩兒面前親口說其是賤種，

是賤女人生下的賤種。那會，白茵嫁入孟家近三年，生有一子，覺得自己的地位已經穩固，覺得自己在孟家上上下下的印象已經完美，用不著再違背自己的心意在一個繼子面前過度戴面具。

因為戴不喜歡的面積戴久了，太累，白茵不想這樣，所以，就背著人變本加厲對一個不足四歲大的孩子進行精神層面的打擊。她可不管小孩兒能不能聽懂，只要自個心裡痛快就行。

八歲的孩子足以明白不少事，尤其是身處孟家這樣的環境中，小孟淮長達數年被後媽私下裡咒罵，在學校被同學排擠，用他生母曾做過的事語言攻擊，

性子從骨子裡透著冷漠，且敏感中透著自卑，且眉眼間時常流露出陰鬱之色。既然他不受歡迎，為何要把他帶到這個世上？

小孟淮沒少想這個問題，每想一次，他就對給予他生命的父母愈發恨一分，他恨他們，討厭他們。一個生下他不久丟下他嫁給別的男人，

一個至今都沒和他說過話，只是單純地把他養在家裡，無視他的存在，看到他，像是看到空氣一樣。他們不喜歡他，他也不喜歡他們……

垂在身側的雙手逐漸握緊，小孟淮自覺是被親人被世界遺棄的人，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活著，沒人喜歡他，長這麼大，除過去學校上課，

他基本上都是自個待著。眼眶有些泛紅，小孟淮不知嘀咕了句什麼，他坐回地毯上，又拿起玩具自顧自地玩起來。說是玩，其實是他把那些玩具拆成零件，沒什麼表情地重新再組裝一起，如此反覆，宛若不知疲倦，不覺枯燥似的。

「媽，夏夏一定會沒事的，她若是知道您自她失蹤後成日落淚，會心疼的。」

葉家客廳，面對一想到失蹤的二妹就抹淚的母親，葉卿的心情就沉重不已，顧不得再為自個這兩年的情況自怨自艾，動輒暴躁的亂髮脾氣。

「夏夏失蹤到現在都過去有段日子了，她要是真沒事，怎麼還不會回來？就算回不來，也該給咱們傳個信兒啊……」

看向坐在輪椅上的兒子，葉母心裡禁不住又是一陣鈍痛，三個孩子，她本引以為傲的三個兒女，失蹤的失蹤，和家裡斷絕關係的斷絕關係，

眼前這個又因在前線對戰蟲族……精神力嚴重受創，甚至兩條腿失去了知覺，現如今，整整過去兩年，只能待在家裡養傷，看不到什麼效果的養傷。

兒子心裡的苦她這做母親的明白，可她不能幫他做什麼，兩年時間裡，沒少在兒子房門外聽到裡面傳出如困獸般的嘶吼聲，她知道這是兒子在排泄心中積聚的抑鬱情緒，

沒想到的是，繼八年前大女兒出那見不得人的事後，兒子兩年前跟著出事，今年又輪到小女兒……為顧及她的情緒，兒子不得不坐著輪椅從屋裡走出，

放下他自身的苦與痛，來勸慰她不要傷心，言辭灼灼，說他的小妹，她的小閨女會平安歸來。

失蹤時間不短了，要是能回來，怎麼到今日都還沒個影兒，沒個音訊傳回？

「陸家那孩子失蹤近十年都不見有半點消息傳回中央星，你二妹她……你二妹她怕不會像那陸家小子一樣，這一失蹤就是多年吧？」

不等葉卿做聲，葉母神色傷痛又焦慮：「我和你爸就你們三個孩子，現如今你們一個個出事，媽心裡難受，你爸他面上看著沒什麼，夜裡是一宿一宿的失眠。」

葉卿抿唇，眼底閃過一抹痛色，他說：「對不起，是我們做兒女的不好，讓您和我爸擔心了！」

微頓須臾，他語帶試探：「您要是想慧慧的話，我可以和她聯繫，讓她回家裡住段日子。」

葉母聞言怔了下，隨之搖頭：「不了。她心裡只有自己，這麼些年過去，雖說是你爸主動表明與她斷絕父女關係，但她作為女兒，

竟然和家裡記仇，數年裡不說回家看看，連個聲音都不傳回來，可見她不在乎我們這些親人，既如此，又何須把她叫回家給你爸爸添堵。」

「那要不和孟家聯繫下，將那孩子接回家裡陪您……」

葉卿尚未說完後話，就見葉母擺手：「不用。那孩子和咱們家有緣淺，即便能把人接過來住幾日，可以咱們家和孟家的立場，

那孩子和咱們熟了，等他長大，不免會難做，與其這樣，倒不如維持現狀。」

她惱大女兒不自愛，為感情在婚內做出不恥之事，壞了她自個的名聲不說，連帶著葉家很長一段時日難在圈裡抬頭做人，

但她不是個心狠的，大女兒不喜留在孟家的那個孩子，她這個外祖母卻無法做到冷心冷肺，當那個小傢夥不存在，然……孟家和葉家向來處在對立面，

兩家兒女又以離婚收尾，在明知孟家不會贊成長孫和葉家走得近，不會把長孫給他們葉家的情況下，葉家在那孩子身上付出再多感情，終了只會給那孩子增添負累，同時會令葉家在針對孟家的事情上不免多生顧慮。

知道和那孩子親近會出現怎樣的局面，為大局著想，葉家只能硬著心腸對那孩子不聞不問，不管不顧，由著那孩子在孟家成長。

「這對那孩子是不是有些過於殘忍？當初是慧慧稀裡糊塗和孟湛有了那事不得不結婚，他們倆沒任何感情基礎走到一起，

慧慧又在那孩子出生後不久做錯事，孟家不可能不遷怒到那孩子身上，何況……何況孟湛後面娶進門的妻子又為孟元帥添一孫子，哪怕慧慧生下的那個孩子是長孫，且精神力和體能天賦高，怕是都難真正得到孟元帥看重。」

「你說的這些媽都明白，但你覺得孟家會放棄長孫給咱們葉家養嗎？孟家不會，他們一怕丟人，二不想便宜咱們家。」

葉卿嘴角微動，想再說些什麼，終未吐出一個字。只因他心裡同樣明白，不說旁的，單單小外甥孟淮的天賦，就不可能讓孟家放棄對這個孩子的撫養權。

……

葉夏沒想到倒乘飛船，明明再有一日便能抵達中央星，卻在她打個盹睜開眼時回到了愛人身邊。對此，葉夏沒什麼過多的想法，她毫無保留，

把離開大夏前，又穿到星際未來的事兒與陸向北閑話家常似的說了下，然，聽在陸向北耳裡，對媳婦兒好不心疼。

為一個半道上去的世界做出大貢獻，卻沒怎麼享福呢，就離開了那個世界，再睜開眼，被人像丟垃圾似的丟在一座垃圾山上，若不是有隨身空間在，

他媳婦兒得不知得遭多大的罪呢！如是想著，陸向北越發不放心媳婦兒動輒來一場時空「旅行」，然，系統有說過，只能等他們在眼下這個世界走到生命盡頭，他才能被系統綁定，才能與親親媳婦兒同生共死。

清楚這一點，陸向北暗嘆口氣，不得不按捺下心中百般情緒，與葉夏在養老的同時，進空間模擬學習室學習各種未涉獵過的知識。

「媽，你就別進實驗室了，就聽我們一句勸，和我爸好好享受晚年生活。」

「是啊，媽，您這都一百來歲了，和我爸加在一起兩百多歲，即便你們精神好，咱也沒必要動不動就進實驗室啊，還有，您這一進去，我爸就跟著進去，這搞研究多費腦，多累啊，我和大哥還有三弟四弟五弟是怎麼都放心不下的。」

這話是程知邇說的，看眼和他一樣同頭髮花白，但都精神依然矍鑠的兄弟們，程知邇準備再勸說勸說二老，不料，被他家老父親眼睛一瞪，直接開懟：

「你媽的事什麼時候輪到你們管了？都給我聽好了，你媽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有我在後面支持，沒你說二話的餘地。另外，我喜歡跟著我媳婦進實驗室做研究，你們這些兔崽子沒事幹就找事情去做，別總想著管東管西，以為家住在海邊。」

五胞胎早已退休，現今，一個個頭髮花白，八十過半，不過，有葉夏偶爾用靈泉水調養，五胞胎看著最多六十齣頭，臉上沒多少褶子，

身形仍顯挺拔，精神抖擻，走路都像是帶風似的，而在五胞胎眼裡，葉夏和陸向北雖也看著精神狀態蠻好的，可兩人真的年歲已經不淺，

哪能像繼續像百歲前那般時常進實驗室去搞什麼研究費精氣神，他們想二老好好的，能長長久久精精神神地活著，可不想雙親哪日突然間離他們而去。

「爸，媽，我們兄弟都想時常陪在你們身邊，你們就聽我們的吧，別再去做費腦子費精力的事了。咱們國家現如今發展得夠快了，而去早在多年前便已超越他國，成為他國仰望的存在……」

陸向北沒等程知梧說完，就出言截斷：「沒聽過活到老學到老麽？你媽就是個閑不下來的，再說，我們進實驗室又不是一進去就是好幾個小時，至於讓你們這麼提心弔膽？」

桂花飄香，葉夏靠坐在竹椅上，笑看眼滿頭銀髮的愛人，再看眼圍坐在他們身旁的兒子們，坐正身形，端起程知杉煮好的茶水輕抿了口，語中帶笑說：「好，聽你們的，媽不進實驗室了，從今往後就和你爸還有你們好好過養老生活。」

「真不打算再進實驗室了？」

陸向北問。葉夏笑著頷首：「之前那個研究出了成果後，我就想著與你說一聲，不準備去鑽研新的研究項目，結果一時間給忘了，今個老大他們既然都把話說到這了，咱們就聽孩子們一句勸，好好過養老生活，旁的就別想了。」

「我都聽你的。」

陸向北如是說著。

五胞胎看著聽著，隻覺多年如一日被雙親這般明晃晃地喂狗糧，是既感到幸福又撐得慌。

說好不再折騰什麼研究，說好聽兒子們的，好好過養老生活，葉夏和陸向北自然是說到做到，每日在五胞胎陪伴下聊聊天，下盤棋，養養鳥兒，種種花，日子過得是真真歲月靜好。

但也就半個月，距離五胞胎勸說葉夏不要再進實驗室做研究過去半個月，這日葉夏和陸向北躺在院中曬太陽，聞著隨風飄來的桂花香，聽著五胞胎在身邊閑聊，兩人面帶微笑，不知不覺間閉上了雙眼。

等五胞胎察覺到不對勁時，看到的是雙親躺在並靠在一起的搖椅上，緊挨的兩隻手十指交握，嘴角掛著笑，面容安詳宛若熟睡一般，永遠離開了他們，離開了這個世界。

雖是喜喪，然，五胞胎和他們的兒孫、重孫等等親人無不悲慟。國家方面，在葉夏和陸向北二人開追悼會當日，對外公布出葉夏所有的研究成功，

有軍械研究方面的，有計算機研究方面的，有醫研方面的等等，眾多出自葉夏手上的研究成果被公諸於世，國民們，乃至全球都為之震撼。

國內國外新聞媒體整版整版報道葉夏一生的事跡，報道陸向北一生的事跡，報道這位連任兩屆的程大大為國為民（華國）做出的諸多實事，

報道這位程大大晚年緊隨其夫人葉院士的腳步走進實驗室做研究，報道這一對不是明星卻勝似明星，深受人們愛戴尊敬的兩位老人，兩位大佬共同在實驗室研究出的一個又一個科研成果。

「我簡直難以想象啊！傳說中的葉院士竟然就是程夫人。」

「沒想到啊沒想到，程大大竟然還是個科研大佬！」

「程大大和葉院士是當之無愧的國民大佬，他們怎麼就突然離世了啊？！」

「程大大一路走好！葉院士一路走好！」

「國外多家主流媒體近來都在報道程大大和葉院士的生前事跡呢！」

「我有看到我有看到。程大大和葉院士是我們國人的驕傲！」

「程大大，葉院士，你們一路走好，我們永遠想念你們！」

……

現實中，網路上都在追悼葉夏和陸向北的離世，而這二位再睜開眼，已然到了另外一個平行時空的七十年代，準確些說，兩人到了另外一個平行時空的七十年代後期。

清溪村位居北方，村裡大約有住戶兩百來戶，為方便生產管理，清溪村，也就是清溪大隊下面劃分出六個小隊，最近正是秋收時節，

社員們和插隊知青們本忙著在地裡掰玉米棒子、砍包穀桿，卻不成想，大隊唯一的赤腳大夫生生被家裡的二閨女給氣得突發腦溢血，於數日前傍晚死在了家裡。

事情發生的太過突然，社員們根本來不及把人送往鎮衛生院，人就在家裡斷了氣。

昨日大傢夥幫忙把人下葬，但村裡的風言風語卻沒有隨著那位赤腳大夫入土為安就消弭。

「你們說紅紅那丫頭怎這麼不是東西啊？她媽還不是為了她好，做閨女的非但不聽，反倒把自個媽氣死，還害得夏夏那丫頭今日去河邊洗衣服，

心神恍惚落入河裡，要不是洛家小五正好從河邊經過把夏夏救上來，紅紅那丫頭可就要了家裡兩個人的命啊！」

「誰說不是呢？！咱滿村人都知道他們家的情況，當初若不是那個沈知青一意要娶英子，就英子那樣的好相貌，嫁誰不是嫁，即便不嫁，找人入贅，要我說，有的是大小夥子願意進英子家的門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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