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霈霈是怎麼跟著這個陌生人走出教坊的門的，她都不知道。

她渾渾噩噩，腦子裏只有兩個字：完了！

她前些時日還在為了楊陵的事情大鬧越王府，前一天還在為了自己的腿遍尋名醫。結果，一道聖旨下來，就什麼都完了。

她從雲端狠狠的摔進了地獄裡。

一出了教坊的門，她便被塞進了馬車裏。馬車砰地一聲關上，隔絕了秦霈霈的世界。

馬車疾馳，一路穿過鬧市，然後奔向越來越安靜的地方。

到後來，秦霈霈已經完全聽不到人的聲音了。

她頭上的鬥笠被扯掉了，此時慘白著一張臉，雙手緊緊的抓著馬車壁。

她的眼淚順著臉頰往下淌，一滴又一滴。

此時，她有些毫無邊際的想，如果自己這些年能對秦艽好一點，秦艽會不會來救自己？

一低頭對上自己殘缺的右腿，秦霈霈又將這個想法甩了出去。

秦艽見她今日下場，怕是恨不得買兩掛鞭炮慶祝慶祝，又怎麼會來救自己呢？

她垂著頭，已經完全絕望了。她想著，自己唯一的出路，便只有死了。

馬車在疾馳了許久之後，終於緩緩的停了下來。

秦霈霈的心跳也有瞬間的停頓。

她猛然間抬頭看向馬車門。

外面有人。

過了片刻，馬車門被從外面一腳踹開，鄭言的臉出現在秦霈霈的視線中。

鄭言滿臉不耐煩，喊：「滾出來！」

秦霈霈：「……」

她發了一會兒愣，然後雲裡霧裏的爬下了車。

一下去，便見自己的侍女採桑朝著她撲了過來，嘴裏哭喊道：「主子你沒事吧？有沒有傷到哪裏？」

秦霈霈：「……」

她沒反應過來，現在這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採桑看她這個茫然的表情，一下子回過神來，抹了一把眼淚，低聲道：「主子，是世子妃救了我們。」

她輕聲對秦霈霈道：「世子妃買下了奴婢，又將你帶了過來。你、你得好好感謝世子妃，切不可再犯混，寒了世子妃的心啊！」

秦霈霈沒說話，她不知道應該說什麼。

採桑轉頭指了指不遠處的三坡，說：「世子妃在那裏，主子要去和世子妃說說話嗎？」

而此時山坡之上，秦艽正垂眸看著下面。

秦艽已經換回了女裝，一身鵝黃色的羅裙，讓她看上去宛若少女一般。

商路站在她的身後，也探頭看著下面的秦霈霈，嘀咕道：「二姑娘不上來見你嗎？好歹，你救了她，她連一句謝謝都沒有嗎？」

「你第一天認識她？」秦艽嗤笑一聲，道：「你讓我去救她的時候，就該知道，這身謝謝我收不到。」

商路有些心虛的道：「我、我沒讓你去救，你自己去的……」

秦艽斜睨著她，似笑非笑的道：「你在我面前念叨她多慘是為了什麼？你那點小九九，真以為我不知道？」

商路見推諉不過，隻好道：「奴婢只是覺得，不管有多大的恩怨，到底是親姐妹，血濃於水。二姑娘即便做錯了許多，現在也已經受到了懲罰。主子可以不救她，但是奴婢怕主子老年想起今日之事會後悔！」

商路頓了頓，才又道：「主子也是這麼想的對嗎？否則，主子也不會出手將人救回來。」

秦艽哼了一聲，道：「我這是給秦山那老東西面子！我答應過他，要留秦霈霈性命。我說過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無論如何也要保住秦霈霈這條命。」

話落，商路突然抓住秦艽的手臂，有些激動的道：「主子你快看！」

秦艽順著她的視線看下去，便見秦霈霈跪在了地上，正朝著秦艽的方向磕頭。

秦艽：「……」

商路小聲道：「二姑娘這是……感謝你吧？」

秦艽：「誰知道呢？說不定她是在跪地詛咒我早點死？」

商路嘴角抽了抽，道：「怎麼可能？」

秦艽：「怎麼不可能？這才像是秦霈霈會幹出來的事。」

商路：「……」

她想了想，按照二姑娘的性格，還真有可能幹出這種事來。

商路無法反駁，隻得閉嘴了。

下面的秦霈霈磕完了頭，在採桑的攙扶下站了起來。

採桑有些猶豫，問：「主子，你真不去看看世子妃？」

「看什麼？」秦霈霈道：「看她對我冷嘲熱諷嗎？給她看我的下場有多慘嗎？」

採桑：「……」

一邊站著的鄭言冷笑一聲，看著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坨垃圾。

秦霈霈咬了咬牙，問：「你家主子把我弄出來，想做什麼？」

鄭言將一直背著的包袱砸在秦霈霈的懷裏，冷冷的道：「裏頭備了換洗的衣裳和足夠的盤纏，夠你們主僕兩到隨州安定下來了。」

秦霈霈有些懵：「隨州？」

一邊的採桑連忙道：「隨州正是老爺被發配之地。」

秦霈霈：「……」

她明白了，秦艽這是讓她去找楊陵。

她捧著那個包裹，神情複雜。

鄭言看著她，冷冷的道：「此去天高路遠，以後就別回來了吧！」

厭惡之情，不言而表。

說完那話，鄭言大步離開，朝著秦艽跑了過去，

採桑從秦霈霈手裏接過包袱背在背上，對秦霈霈道：「主子，這個世界上真心對你的人不多的。世子妃，算一個。」

秦霈霈皺了皺眉，下意識的要反駁，但是張了張嘴，卻一個字都沒說出來。

採桑繼續道：「在你好的時候，世子妃從未找過你麻煩，反而是主子……如今，你這般境遇，除了世子妃，誰還肯來關心關心你？」

秦霈霈咬著唇，神色難看。

採桑像是要將自己肚子裏的話一次性都說完一般，繼續道：「二姑娘對錢湘錢姨娘不錯吧？可是，在你斷腿之後也不過掉了幾滴眼淚，此後便在沒有來看過主子一眼。這次，尚書府被抄家，主子落得這般的下場，那錢姨娘可曾來看過主子？」

秦霈霈艱難的道：「這種事，她一個無權無勢的女人能做什麼呢？」

「是，她不能做什麼，」採桑道：「但是，遠遠的看上你一眼總能做到吧？奴婢今日可是睜大了眼睛仔細瞧過了，姨娘根本就沒來，怕是躲在家裏，生怕別人知道你是她的女兒吧！」

秦霈霈：「……」

採桑：「這種時候，只有世子妃從中周旋，救你出火海。你到頭來唯一能依靠的，是你最討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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