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鄧豹露出一貫的痞性，還是那個老頭道：「鄧豹，不是我們幾個老頭子不識趣，我們幾個老頭子都是剩下這麼一個單崩兒，是留著養老的，當年你哥哥不聲不響帶著我們的孫子去了戰場，幾個當真是孫子的玩意兒，那邊關是好玩的？竟然一聲不吭地就跟你兄弟走了！」

老頭沉聲道：「都死在那兒了！」

「你要是能保證我們的孫子能從那兒活著回來，你就能把他們帶走。」老頭道。

鄧豹沉默不語，這個要求他還不能夠隨口就應下來，上了戰場後，連同他自己在內，誰能活著下來？整個大唐北境受著東突厥的威脅，這幫草原上的蠻子，為了生存每年都要到中原大肆劫掠一番，邊境人民深受其苦，久而久之，就只剩下一座座孤苦零丁的關隘。在更北方，還有一支少數民族的部落悄然興起，並且在以後短短數十年打垮了給大唐如山壓力的突厥人，成了新的草原霸主，這就是回鶻。

東北的靺鞨部落還算和氣，被封渤海郡王之後就更加相安無事。東境臨海，當時的日本國只能算是大唐的學生，萬萬不會打過來。可是西境就是大唐最危險的邊境，西北設置的安西都護府北庭都護府，需要常年警惕西方的強大對手波斯，還需要防範南邊吐蕃和北邊回紇，正西邊有日益強大的吐蕃虎視眈眈，這高原的民族從雄主松贊乾布手裏變得越發強盛，即使大唐的公主送去和親，也壓抑不了他們的野心，相反越發滋長。公主陪嫁送去了不少中原的千年沉澱的知識儲備，沒能教化去吐蕃人身上的「蠻夷之氣」，反而讓他們更加沉穩內斂。大唐西南的南詔諸國便更加令人煩躁，三天兩頭地來騷擾一次，動輒就有當地土人發動不痛不癢但令人噁心的叛亂。

總之幾乎大唐周邊邊境的各個民族，都在等著這頭猛虎日益衰老的那天，真到了那天，這些虎視眈眈的餓狼，會毫不猶豫地衝上來去瓜分一塊肥肉。

因此在盛世大唐的背後，是有無數的邊境枯骨守護的。可是在繁華的都城長安裡，有多少人依舊在醉生夢死？他們在摟著風情女子賞著風花雪月的時候，可知道邊境有多少好男兒在浴血奮戰？

李白遠遠地看著，看著那個曾在大街上調戲女子的魁梧漢子，雙膝漸漸彎曲，跪了下來。

「大哥！」幾個地痞齊齊喊道。

鄧豹沒有理會那幾個隨他自小一起長大的小弟，抱拳沉聲道：「幾位叔爺，大唐的男兒該有站出來的，我是不能保證小三小四，二虎二牛他們能不能全都活著回來，但我能保證，只要他們能回來，最少能到一個伍長的職位。」

「爺爺，你就讓我們去吧。」一個地痞哀求道，「我們在這裏獃著，也只能是個地痞了，爺爺想一直看著孫兒們在鄒城做個惡名在身地痞無賴嗎？」

「混帳小子！」剛剛說話的地痞的祖父站起來怒道，「你要想死誰攔著你？你去，你去！」

先前一直不同意的那個老頭看著跪在自己面前的鄧豹，嘆口氣道：「鄧豹，你跟老夫說實話，你非要帶著這些孩子去邊關，是為了私仇，還是為了國恨？」

「兼而有之。」鄧豹道，「為兄長報仇是真，為了中原的百姓多殺幾個突厥蠻子也是真。」

「好一個兼而有之。」老夫撫須道，「既然質疑要去，老夫給你們最後算一卦如何？」

「黃先生這是答應了？」鄧豹驚喜不已道。

「黃立先，你要鄧豹這小子去送死隨便你，可我的孫子你沒權點個頭就能讓他去送死。」先前罵自己孫子的老頭道。

「老劉，你真想讓你孫子一輩子在這鄒城憋屈地做個地痞無賴？」黃立先歪著頭問道，與剛才鄧豹的神態一般無二。

「我寧願他在這兒憋屈平安活一輩子，也不願意讓那邊關再添上我孫子的一副枯骨。」老劉頭道。

「爺爺，我有自己的路要走。」先前被罵的地痞道。

「小子你翅膀硬了？」老劉頭看著自己的孫子，心想這小子這神態真和他那死鬼老爹的脾氣一模一樣啊。

那小地痞梗著脖子不說話。

「我給他們算一卦，要是不好就不讓他們去了如何？」黃立先道。

「黃老頭，你算的卦我可看不懂，還不是你想怎麼說就怎麼說？」老劉頭道。

「我要是說謊一句，便遭天譴如何？」黃立先問道。

老劉頭臉色一變，急急道：「休得胡言，呸呸呸，信你就是。」

「鄧豹，去拿我的龜甲來。」黃立先道。

鄧豹起身，飛一般得前往一個小院裏，又飛一般地出來。

黃立先接過龜甲，摩挲著，拭去上面的灰塵，似乎許久不用了。「老朋友，再最後一次顯顯靈？」

黃立先笑著，取出六枚銅錢來，放入龜甲中，李白的目中，那龜甲看似灰濛濛的，實則流光溢彩。

黃立先念叨著，不斷搖晃著，周圍的人聽見銅錢撞擊龜甲的聲音，目不轉睛盯著老頭手裏的龜甲。

所有人屏聲凝氣時，一個十分刺耳的聲音傳到眾人耳朵裡，老劉頭顫聲道：「老黃啊！別佔卜了！」

黃立先充耳不聞，緊閉著雙目，眾人都看見他手裏的龜甲竟然出現了一道看起來讓人心慌的裂紋，且裂紋越來越大。

「老黃！別弄了！」老劉接著大聲喝道。

小丫頭看著李白，後者的雙手顫抖不止，似乎和那佔卜的老者的雙手一般。

黃立先緊咬牙關，雙手仍是不停，眾人都能聽見黃立先牙齒打架的聲音。

就在老劉頭忍不住強行按住黃立先時，黃立先猛的停下手，龜甲也在此時轟然裂開，六枚銅錢散落在地面上，眾人看著銅錢，就算絲毫不懂卜算之術的人也知道裡這卦象，應為大吉之相了。

因為六枚銅錢齊齊朝上，露出開元通寶四個大字。

「黃立先，你怎麼樣了？」老劉頭關心問道。

黃立先吐出一口濁氣，睜開眼開口道：「大吉！」

鄧豹都是一陣喜悅，黃立先朝著一個地方看去，只見一個俠士打扮的中年人牽著一個小姑娘的手站在那裏。

黃立先眼中露出感激之色，俠士抱抱拳，微笑著搖頭轉身帶著小姑娘離去了。

背身過後，李白嘴角露出一絲血跡。

老道留下的東西我該學學的，李白心想，現在他已經抓住了什麼，很重要的東西。